第一百六十四章 云开雾现（十）

“富院长，您好，我是蔡建军！”绿城省检察院副检察长蔡建军拨通了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副院长富强的电话。

“哦，蔡检察长，您好！”放下手中正在看的文件，富强拿起了手机，和蔡建军打了声招呼。

“长话短说。赵学凯的事情您听说了吧？他已经被专案组‘双规’了，据说目前还在云浮县。”蔡建军有些担心的说道。

“我也是刚刚得到这个消息。专案组怎么这样？既不通知金山地区检察院，又不跟省检察院打招呼，就这样把一个副科级干部给双规了，他们哪来的这个权利？您们省检察院不管吗？”富强拿着手机，有些不满的对蔡建军说道。

“哈哈哈哈，富院长，您就别客气了，对于专案组的情况您不知道吗？他们手握中央领导的指示，有对副处级以下干部的双规、调查权。再说了，专案组成员中有最高检的两位领导，如果涉及到对检察机关的相关人员采取措施的话，他们会直接和最高检领导通话，直接采取措施。别说金山地区检察院，就是省高检他们都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就不要纠结了，没有任何作用。富院长，当初托我办这件事情的人是您，如果不是看您的面子我是不会管的。现在赵学凯被双规了，如果他扛不住专案组的审查，把事情交代出去，肯定会说是我的安排，那我怎么办？”听着富强故意装傻、不紧不慢的语气，蔡建军有些生气的对富强说道。

“蔡检察长，您既然对专案组的情况这么了解，还问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您一个省高检的副检察长都没有办法，我一个小小的地区中院的院长能有什么好的办法呢？据我所知，专案组好像还有一个规定，那就是坚决杜绝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过问或干扰办案，否则将严肃处理。同时，您应该明白，我是古月举报信中列举的‘贪官污吏’之一，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出面办这件事情，势必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和警觉，这对于我们今后的工作是极为不利的呀。您说呢蔡检察长？”左手拿着手机，右手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富强一边吸烟，一边把脚下的“球”踢给了蔡建军。

听完富强的话，蔡建军就像干吃了一口满头而没有喝水一样，噎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思忖片刻，他在心里冷笑了两声，然后对着手机说道：“关于对云浮县公安局对古月的提审笔录进行司法鉴定这件事情，我是在听了您与县委徐书记的意见，并在接到您的电话之后，看在您的面在上才通知云浮县检察院办理的，在检察院内部，实际执行这个任务并知道其中缘由的应该只有赵学凯。现在，他被‘双规’了，如果顶不住专案组的攻击，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势必会引起连锁反应，到那时，倒霉的不仅仅是赵学凯，恐怕你我包括徐书记都没办法解释清楚。我知道，您刚才说的情况是确实存在的，但我们总不能看着事态的发展而不闻不问吧？到了最后无法收拾的时候我们可就不好办了呀！”

“视而不见、不闻不问是不可能的。即便是今天您不打这个电话，我也会想办法控制这件事情的进展的，绝不会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对此，蔡检察长大可不必太担心。但是，我需要说明的是，现在这件事情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我们只有齐心协力，团结一致才能共渡难关，把这件事情平息掉，把损失降到最低。这样吧，您先放下电话，我打几个电话问问情况，然后咱们两个再沟通。您觉得呢？”把手中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富强柔中带刚，敲打着蔡建军。

“好吧，我等您的电话。如果需要我办什么事情，您告诉我就是，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另外，我再告诉您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一个？”

“哈哈哈哈，蔡检察长，您也学会幽默了。”富强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笑着继续说道：“现阶段，由于专案组的事情我的心情极差，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消息出现？只有坏消息。您说吧，先说哪一个无所谓！”

“哈哈哈哈，富院长，没必要这么沮丧。首先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据我所知，就在昨天省高院的党委会议上，您出任省高院副院长的事情已经获得通过，而且是全票，这是不是好消息呢？”

“唉，无所谓了。对于当官这样的事情我没有太高的奢求，顺其自然吧。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讲确实是个好消息。所以，蔡检察长，谢谢您。那坏消息又是什么呢？”听完蔡建军的话，富强心里虽然激动的难以按捺，但还是装着十分淡定的对着手机说道。

“坏消息就是，在省高院常委会刚刚结束的时候，他们收到了一份举报材料，说了您很多的问题，最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您在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以及古月的刑事犯罪案中存在的问题。我知道，这些所谓的问题完全是诬告陷害，无中生有，但在这个关键时刻还是要引起重视，一旦发生什么问题，您这次宝贵的升迁机会可能就会遗憾的失去。所以，我的意思是，您是不是给张省长打个招呼，凭借他现在的位置，要想办这点事情还不是很难吧？”

听完蔡建军的话，富强大吃一惊，刚才还一副悠闲、斜靠在椅子上的身子一下子做的笔直：“蔡检察长，您知道这封举报信是谁写的、通过什么手段送到省高院领导手里的吗？”

“这个情况我真的不知道。但可以断定，这绝不是一般的老百姓写的。你应该清楚，我们一年能接到多少举报信？又有多少能拿到领导的桌面上呢？所以，按照我的判断，应该是很熟悉您的情况而且对您成见较深的人，不排除是您身边的人。富院长，您可要引起重视啊，我还等着您调到省城来，我们两个做邻居，经常喝点小酒聚一聚呢！哈哈哈哈！”不知是处于什么心理，说完这番话的时候，蔡建军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丝毫没有顾忌富强此时此刻的心情。

“好的，蔡检察长，谢谢您的提醒。我先挂电话了，一会儿我们再联系！”说到这里，富强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中的电话，富强点燃一支香烟，站起身来走到办公室的大落地窗前想起了心事。

其实，赵学凯被专案组“双规”的第一时间，在他还没有被带出云浮县检察院办公大楼的时候，富强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但是，他并没有太吃惊。古月刑事犯罪案能够定罪，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云浮县提供的那份对古月的提审笔录。如果专案组发现这份罪直接的证据有问题，是非查不可的。只要查就会发现问题，只要发现了问题，找的第一个人就是负责该案的副检察长赵学凯。对于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赵学凯心里是很清楚的，而且是直接的操作者。但是，富强相信，即便是赵学凯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不敢贸然交代。

首先，指使他干这件事情的一个是云浮县县委书记徐志，一个是他富强，再一个就是他的直接领导、绿城省检察院副检察长蔡建军。对于这三个人，他赵学凯一个也不敢得罪。徐志是云浮县的县委书记，虽然不是他赵学凯的主要领导，但是，他的妻子确是云浮县委办公室主任，是他赵学凯按照徐志的吩咐办成了那件事之后，徐志亲自过问，把已经干了四年云浮县党委办公室副主任的妻子直接扶正的。如果得罪了他徐志，妻子的行政办公室主任是绝对干不成了，一向以“妻管严”而闻名的赵学凯，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不会这么干的。

其二，对于他富强，赵学凯也不敢得罪。虽然检察院和法院是两个部门，他富强管不到他赵学凯，但赵学凯知道，富强的妹夫是现在绿城省政坛上一个热的发烫的人物、常务副省长张勋。如果自己把富强交代出去，下场会是什么他心里最清楚。

再有就是蔡建军，他是绿城省检察院的副检察长，是他赵学凯的直接领导。如果把这件事情交代了，即便自己“无罪释放”，回到岗位上也不会好受。

最重要的一点是，赵学凯之所以冒着风险，阻止对云浮县公安局提交的笔录做司法所鉴定，除了上述因素之外，一个最重要的因素还是魏新光。事情过后，魏新光跟富强说过，为了说服赵学凯办那件事，魏新光给赵学凯“做了工作”，而富强知道，魏新光给领导做工作的方式简单粗暴，那就是一个字：钱。赵学凯拿到的好处应该是他一辈子收入的总合，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赵学凯死心塌地的为他魏新光服务。

一有强势压力，二有“炸弹”压镇，赵学凯会轻而易举的交代吗？不可能的。所以，当听到赵学凯被双规的消息之后，富强没有感到吃惊，更没有为此感到惊慌，想看看局势的发展，一步一步的来。

但是，刚才蔡建军的一个电话却让他不得不对赵学凯这件事情引起高度重视。自己升任绿城省高院副院长已经获得省高院党委会的通过，虽然后来又接到了一封举报信，但这对于富强来讲构不成太大的威胁。做为执法机关，他一年也接到过不少各种内容的举报信，如果不是有上级的压力，他是不会太注重这些事情的。现在，虽然还不清楚向省高院举报他的人是谁，但这个人一定不会是级别多么高的人，再加上有自己妹夫这把挡箭牌，在省高院这一块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如果让专案组掌握了他富强的什么问题，那事情就搞大了。他知道专案组的强势，而且有最高人民法院的两个领导在场，如果他们把事情捅到最高人民法院并引起他们的重视，一定会找省高院过问。到了那个时候，就不是他富强甚至是妹夫张勋可以控制的了的了。所以，对于赵学凯这件事情，他必须采取措施平息掉，否则，赵学凯一旦“张嘴”，他富强难逃干系！

但怎么办呢？把一支烟抽完，富强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

重新点燃一支香烟之后，他拨通了魏新光的手机：“魏总，您现在在哪里？”

“哦，是富院长啊，您好，我在龙海，和李总裁在一起，研究选矿厂设备大修的事情。请问，您有事吗？请吩咐！”对着电话，富强小心翼翼的说道。

“云浮县检察院的赵学凯被专案组双规了，您知不知道这个消息？”富强有些严肃的问道。

“啊？我还真的不知道。他因为什么被双规的？”听到富强的话，魏新光大吃一惊，然后赶紧问道。

从魏新光的语气中，富强听出魏新光可能确实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就耐着性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最后特别强调道：“魏总，这件事情看起来不是很大，但对于您来讲却是致命的。如果这个赵学凯向专案组张开了嘴巴，不但有很多曾经帮助过您的人会受到牵连，而且，古月的刑事犯罪案很快就会重审，翻案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出现了这种状况，专案组就会顺着线索往下查。您应该清楚，古月的刑事犯罪线索是您和您的夫人举报的，云浮县公安局几乎是按照您的举报内容对古月进行了判决。为古月平反就意味着您举报不实，如果专案组拿诬告陷害罪治您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啊。所以，这个后果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希望您引起高度重视！”

电话那头，魏新光似乎在想着什么。大概一分钟后，他才对着手机说道：“富院长，您说的情况我清楚，但是，我只是一介商人，对于这件事情我有什么办法？如果是咱们省内的事情，我可以说应该没有搞不定的事情，但这是中央派来的专案组啊，您让我找谁去办呢？除了张省长、您和李总裁，谁还能帮助我，有些人即便是想帮我，可他们哪来的能力？您说让我引起重视，我是很重视，但是我的重视能解决问题吗？”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事态往不可挽救的地步发展吗？”听着魏新光不咸不淡的话，富强心里很是生气。他知道，魏新光之所以这个态度，因为他心里是有底气的。因为这件事情关系到的不仅仅是他魏新光一个人，最担心、最害怕的应该是他们这些参与了这件事的领导们，这些人的乌纱帽应该比魏新光坐牢重要的多。

所以，魏新光并不着急，因为他明白，比他着急的人多的是。

“富院长，您说让我怎么办？这是钱能办成的事情吗？如果是，您说需要多少，我魏新光绝不犹豫，现在就可以往外掏。但不是啊，钱能解决的问题，在我们面前就不是问题。但现在的情况是，钱解决不了。我除了有钱之外还有啥呢？如果您们不能替我排忧解难，我只有等着坐牢了，没有任何办法！唉……”说到这里，魏新光对着富强唉声叹气起来。

“你……”魏新光的一席话就像一记重拳，狠狠的砸在了富强的胸口上。他正准备发火甚至想把这个无赖的魏新光臭骂几句，但还是忍了忍没有骂出口。对于魏新光的为人，富强太清楚不过，如果现在得罪了他，他不但会撒手不管，而且会毫不犹豫的把他富强的小辫子揪出来摆到专案组面前，如果那样，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他马上转变态度，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对魏新光说道：“我记得以前您跟我说过，在古月的律师把申请对云浮县公安局提供的对古月的提审笔录进行司法鉴定之后，您曾经对这个赵学凯做过工作，有这件事情吧？”

“有，必须有！”听富强这样说，魏新光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给他的钱可能是他这一辈子的工资总合。对了，富院长，有这件事情兜底，我想他赵学凯应该不会把事情交代出来吧？他多年从事法律工作，而且是云浮县检察院的副检察长，应该知道受贿这么多钱是什么罪、判几年的刑吧？所以，我认为，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是不会老老实实的交代的！”

“魏总啊，办这种事只有你知道，他知道，又没有人在场，如果这个赵学凯不认账咋办？死无对证的事情法律是不认的。他赵学凯是老法律了，是不会把这件事当事的！”

“那不害怕，我魏新光最不担心的就是收了我的钱不认账的人，因为我有足够的证据，而且是法律认可的人证据。富院长，您就放心吧！哈哈哈哈！”说到这里，魏新光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

听完魏新光的话，富强恨得咬牙切齿。心里狠狠的想：老子要不是担心你这一手，早就不管你的事情了！

“但是，您怎么能让赵学凯知道他有把柄抓再您的手里呢？如果他不知道，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您手里的证据还有什么用？他因为收了你的钱进了监狱，您也被判了刑，这是您要的结果吗？”心里虽然恨得要命，但富强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愤怒，耐着性子跟魏新光讲道理。

听完富强的话，魏新光不由的一愣，然后对着手机说道：“嗯，您说的有道理。这样吧，我想个办法把这件事情告诉已经被双规的赵学凯，等想出了办法再向您汇报。我想，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富院长，您还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没有，我就挂电话办这件事情去！”

“好的，一定要慎重。还有，李总裁现在方便不方便接电话，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商量！”见魏新光要挂电话，富强赶紧问道。

“半个小时之后吧，他现在正在和供应商谈选矿设备的事情，马上就要结束了。”

“好吧，我知道了。”说到这里，富强挂断了电话。

“现在怎么办？”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焦躁不安得到富强又站起身来，围着办公室转起了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