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沧海桑田

井壌醒来的十天里，从没有见过井研，就连责恍都来看过他，唯独井研没有。

他问过爹娘无数次，爹娘回答的总是模棱两可，模糊不清。而且，也不许他去井研的院子里。说是现在他们不是兄妹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男女有别，要注意身份。

所以，他一直忍着，一直等着井研来看他。可是今天已经十天了，他等不及了。他害怕井研会为了逃避他而永远不见他！

而且，今天传来了责恍辞官的消息，肯定是研儿出事了，不然他好好的，为何要辞官！

趁着众人都在熟睡中的时候，井壌悄悄的下了床，看到门外守门的丫鬟已经在打瞌睡。井壌怕她突然醒来，所以点了她的睡穴才离去。

井壌小心翼翼的一路躲避着丞相府晚上巡逻探查的小厮。一路安稳的顺利开导井研院子前。

怔怔的看的井研院子门外提的字，墨迹还是很浓，保护的很好，仿佛，就是昨日写的一般。

井壌神色恍惚，眼前似乎飘过一幅幅画面，回到家那天。

那天清晨，阳光微熹，春风和煦。那个时候，井研刚刚有了自己独立的院子。

还清楚的记得，她兴奋的拉着自己来欣赏她新院子的神色。一笑回眸，竟比那阳光还要明媚三分。

还清楚的记得，她高兴的拉着他的手臂喊着哥哥哥哥你快点的声音。妙音泠泠，竟比那铃铛发出的声音还要清脆几许。

那日她在门前呆呆的看了好久，本以为她不喜欢这里，没成想，最后她说了一句：“哥哥，我觉得这门空落落的，哥哥帮我在上面写字行不行！”

听到这话的他顿时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伸出那并不算好看的手覆上了井研的头，手心因为现在已经开始练剑而磨出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温柔的揉了揉井研的头，手心传来舒适的触感，轻轻摩擦着手掌中的薄茧。

“研儿以前住的院子门不也是这样的吗？为什么只有这一个感觉空落落的呢？”他哈哈大笑着说道，语气里带着说不尽的宠溺。

小研儿低头苦想着，左手食指轻轻放在唇边，粉嫩嫩的小嘴嘟着，因为着急说不上原因小脸憋的通红。

只见小研儿轻轻扯着井壌的胳膊摇晃，仰头睁大了眼睛，明亮的双眼可怜兮兮的看着井壌，小声的说道：“因为，因为原来住的院子哥哥送了好多东西，可是这里哥哥没有送东西。”

听到井研的回答井壌怔住了，他看着小小的井研低着头的样子，心里顿时压抑，他因为开始练剑这些日子忽略的她。

双手抬起井研因为失落低垂着的头，用温和愧疚的语气说道：“对不起，哥哥这段时间太忙了，忽略了你，等忙过这段时间好不好？快去拿笔，哥哥给你写！”

小井研听到哥哥同意了，立刻欢快的雀跃起来，蹦蹦跳跳的跑去拿笔。

井壌看着井研欢快的背影也笑了出来，井研那声铜铃般欢快的笑声仿佛一束阳光，拨开了层层浓雾，照进了井壌的心里。

那个时候，小小的井壌就决定要好好保护井研，把所有的宠爱都给她。让自己的妹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一年，井壌便是许下了承诺，种下就因果。以至于到今日，他们三人纠缠不清。

井壌走上前抚摸着门上的字，经过这么多年风雨的洗礼字迹已经变得模糊。当初写的时候特地用了不易掉色的墨并在其中掺杂了香粉。

这么多年了，墨色没了，香气也没了。这四个字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我已不是当初的少年。可是为何却对当初如此执念。如此眷恋。

研儿，如果可以，我们能不能永远和从前一样。

那时候，我是疼你爱你的哥哥。亲哥哥。

那时候，你是依赖我信任我的妹妹。亲妹妹。

虽然，只是哥哥妹妹，但是，也好过我们现在不清不楚的关系不是吗？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那一日，我定是不会去带你吃鱼。不带你去吃鱼，你就不会掉到河里。你不掉到河里，就不会认识责恍。你不认识责恍，我们三人，也不会如此牵扯。

倘若时间不曾流淌，倘若快乐不曾离去，倘若爱情不曾来过，一切的一切，或许会很美好。

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倘若。

他不知道自己恨不恨责恍，倘若不是责恍，亲生父母就不会把他丢掉。倘若不是责恍他和研儿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是，倘若不是责恍，他不会被亲生父母丢掉，他就不会遇到爹娘，不会遇到研儿，不会成为丞相府的长子，前途无量的年轻将军。

责恍带给了他好运和坏运。所以他挣扎在痛苦的边缘。这些天，他和研儿的以前，他和责恍相处的日子，一幕幕，在眼前飘荡。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不能改变的。天要下雨，我们不可能阻止。旱涝洪灾，我们更是只能为受难之人叹息。只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哎，小姐也真是的，就这么一走了之，也不替少爷想想。”忽然一句声音穿插进来，打乱了井壌的回忆，井壌慌忙躲到门前的那棵树上。

“行啦，你就别抱怨了，我们还是赶紧换班吧！”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到了井壌的耳朵里，这个声音，像是研儿身边的丫鬟。

此时，最初的那个聒噪的抱怨声又想起：“哎，小姐都走了那么多天了还要守门守夜，真是的。”

什么？！研儿走了！听到这句话的井壌脑袋轰一下的就炸开了锅，脑海里反反复复回荡着小丫鬟说的那句话。

井壌怔怔的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就连那俩个丫鬟已经推门而出都忘了反应，毫无准备的丫鬟刚刚走到拐角处就看到了已经呆在那里的少爷。

因为夜色太黑暗，两人一开始并未看清此人为何人。两人大叫一声：“啊，有贼啊！有贼啊！”因为惊吓连连后退。

其中一个较为机灵的丫鬟，连忙划了火折子照了亮。此时，才看清原来自己口中的贼人，便是自家少爷。

可是二人刚才的喊声，已经惊动了丞相府的侍卫和护院。不过片刻，众人已经高举起了火把，把井壌团团围住。更是惊动了井丞相和井夫人。

被喊声吸引惊醒的众人看到是自家少爷，不由的发愣。一个个左看看右看看的面面相觑傻了眼。都不明白为何贼人变成了少爷，难不成少爷趁夜黑风高想要占丫鬟便宜遭人拒绝？这也不对呀。依少爷的条件，这些丫鬟一个个还不争着抢着的要爬上少爷的床？

而作为主角的井壌此时此刻并没有在意众人的关注，他还沉浸在井研又一次离家出走的事情里不可自拔。

怪不得责恍会辞官，怪不得爹娘会不准他踏出房门一步，怪不得每次提到研儿所有的人都支支吾吾。

原来，原来她早已离开。井壌踉跄的像后退了一步，因为没有站稳摇摇晃晃险些跌倒，幸好眼疾手快抓住了身旁的树木。

“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全都聚在小姐院子门前！”远处传来一道带着无尽威严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夜晚熟睡被吵醒的恼怒。

众人齐齐回头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井丞相携着井夫人款款而来。井丞相面色阴沉，这么多年身居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已经有了独特的气势。

此时阴沉着一张脸，全身气场翻腾，整个人已经不怒自威。冷着脸扫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井壌身上，严厉的开口问道：“刚才谁大喊的，怎么回事！”

虽然此话不是问井壌，可是炙热的仿佛能够看穿一切的眼神看的旁人心里发寒，忍不住打颤。从未见过井丞相发怒的那两个小丫鬟更是颤颤巍巍。

听到问话二人连忙齐齐跪倒在地，颤抖着扶在地上，只听打开火折子的那个人结结巴巴的回答：“老，老爷，我们，我们刚刚出来换班，就看到有人在这，因为太黑没有看清是少爷，所，所以才大喊的”

“对啊对啊老爷就是这样的！”另一个紧跟着解释道，生怕井丞相不相信，拼命的在地上磕着头。

井丞相此时已经猜到了井壌如此失态的原因，脸色微微好转了些许。

朝着众人随意的摆了摆手，语气淡然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都散了吧！”

众人唯唯诺诺的应了声是，立刻像被释放得到解脱般的一溜烟全都跑没了影。

不过眨眼间，原地只剩下井壌和井丞相井夫人以及二人身后的一个小厮。

井丞相转过身背对着井壌，正欲离去，忽然回头撇了井壌一眼，冷声说道：“随我去书房。”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留下井壌呆在原地。

井夫人看到井壌那呆呆的模样，不由得气愤，生怕丈夫因为生气责罚他。上前使劲扯了扯井壌的袖子，随即连忙跟上远去的丈夫，走时还不忘嗔了井壌一眼。

丞相府的书房中，井丞相双手负背站在窗前，背挺的笔直。井壌颓废的低着头，仿佛犯了错的孩子，一脸的悲愤。

二人都只是静静的站着不语，此时书房安静到诡异。只有蜡台里面的红烛静静的燃烧着。时不时的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偶尔可能有一阵空气的流动，微弱的烛光左右跳动，跳动的光影映在纸窗上，让人心生寒唳。

父子两个就这般静静的站着，谁也不说话。井丞相在等着井壌先开口，而井壌则在等着井丞相先开口。

空气中流动着某种的压抑，气压高的让人喘不过气。终于井壌忍不住，先开了口：“爹，我要去找井研，把她带回来！”

井丞相沉寂了片刻，最终深深叹了口气。半晌，无奈的开口说道：“去吧。注意安全。”

本以为井丞相不会同意，可是没想到最后确如此轻易放他出去。,井壌顿时雀跃了起来，高兴的喊到：“谢谢爹！我一定把研儿带s回来！”随即，便跑了出去收拾行李。

井壌走后，井夫人走了进来，看着井壌离去的背影，无奈的说道：“你怎么就这么让他走了”

井丞相头也不回的依旧注视着窗外回答：“不让他去他就不会去吗。”

二人无声的叹息，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井壌此去，便真的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