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河西之路
李显和小盈告别了钟离、白莲，用了二十多天时间，途径朔方、北地进入武威郡。武威辖姑臧、张掖、武威、休屠、揟次、鸾鸟、媪围、苍松、宣威十县，治所在姑臧城，前汉时代，匈奴休屠王筑姑臧城。姑臧是匈奴语，这里曾是是西戎、月氏和匈奴部落生活和游牧的场所。
姑臧城是一座鱼龙混杂的城市，里面不仅有汉人，还有西域塞种人、披头散发的羌人、扎小辫子的匈奴人。他们大多是商旅，贩有从西域来的玉石、从草原来的皮革、还有中原输入的茶叶、药材、丝绸。
“你可知道，这武威太守郑众的威名？”小盈道。
李显摇摇头，他生长在边地，见识着实比不上从小培养在东海王府的田小盈。
小盈就给李显讲述郑众生平——永平七年（64年），北匈奴单于派使者要求和亲，明帝便在次年命郑众持节出使北匈奴。郑众到北匈奴后，匈奴人要求郑众向单于下拜，但郑众不肯。单于因而大怒，将他软禁，并不给他食物，意图这样逼郑众屈服。但郑众拔剑发誓，宁死不屈，单于恐怕真的逼死郑众才不再威逼，更派使者随同郑众回洛阳。
李显听完小盈的介绍，觉得郑众出使匈奴不辱国格固然值得钦佩，但他更关心的是郑大人在出使匈奴的过程中是否曾核实过父亲投降一事。
俩人在一客舍安顿下来，李显便携锦盒去府衙拜见郑众。
锦盒上呈后便很快有人出来指引李显去见太守。李显在回廊里走着，见府衙人来人往，异常忙碌，知道现在国家正筹备与匈奴的战争，而武威在河西四镇中位于最东面，很多战略物资都要在这里汇集，再送到酒泉、敦煌。
一小吏把李显领到一间花厅，见低矮的几案旁，一位头裹巾帻，并在帻上加戴进贤冠，身穿菱纹袍服的官员正在翻越竹简。
李显上前一步行礼道：“小人云中郡李显叩见郑大人。”
几案边的郑众放下竹简，用鹰一样的双眼瞧了一下李显，道：“汝在云中立下不少功啊。”
“微末小事，怎可称功。”
“年轻人，你有心立志西北是好事，但河西艰苦，别人听到去边地戍守都直抱怨，你倒是欣然而来啊？”
“报效朝廷，岂可言苦，吾父亲曾在敦煌驻守，小人这次来西北是子承父志，希望能为再次凿空西域奉献绵薄之力。”
“哦，令尊的大名可否告知本官。”
“家父李炎，曾是敦煌一曲长。”
“你父亲的事我是知晓的，果然虎父无犬子啊。”郑众捋了捋山羊胡子道：“好，既然你有心立功，我这就给窦固将军写信，你可在他帐下效力。”
“谢大人。”李显赶紧再次叩拜。“大人，小人还有一事望大人能告知。”
“但说无妨。”
“小人父亲四年前身负重伤，曾被匈奴掳去，大人曾出使匈奴，可曾探寻过此事。”
郑众听闻此言，曾经出使之事又涌上心头。他离开几案，走到李显身边把他扶起，道：“年轻人，老夫出使匈奴之时曾派人打听过令尊之事，投降纯属谣传，也有可能是匈奴人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好让你父亲断了东返的念头。”
听到郑众的话，李显几乎喜极而泣，自己几年来的郁闷之气真是一扫而光。
“年轻人，过几天会有一批粮草送往敦煌，你就随良队一起西行吧。”
……
“郑大人说我父亲投降之事纯属谣言。”
“真的。”小盈听到李显的话，比他还要兴奋，不过她马上就，李公子，你是身家清白了，未来是不是就要和我这逃犯划清界限了。”
“怎么会，你帮过我，救过我，我怎会那么薄情的。这几日空闲着，我带你逛逛这姑臧城吧。”
“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了，逛街啥的其实我也没什么兴趣。”
“那我们总不能在这客舍虚耗时日吧。”
“哈。”小盈眼睛激灵地转动一下，道：“不如李郎把你的绝技交给我吧。”
“你想学射箭。”
“嗯，论剑法，这普天下能快过我的不超过十人……”
“打住，盈儿，您也太自信了吧。”
“你不信，不信可以比一下。”
“呃，还是算了吧。”李显想起当日荒野追凶，自己拿着一把短刀没在她面前走三个回合，就被刺得满地找牙。”
……
“注意，引弓前要先练习吐纳法，深吸气，然后憋住，三个持箭的手指轻轻放开，让弓弦平滑释放，每一次的放箭都要如此。每次放箭之前，在脑中想象一下放箭的过程。”李显手把手教小盈弯弓搭箭。“想象你的箭杆是无限长无限长的，长得直接与目标物相连……注意放箭的时候，达到拇指的极限后，滑出拇指，这一步一定要自然。”
……
小盈学得很快，放箭的姿势很快就练得准确飘逸。但练习弓箭没有三五年的时间是无论如何也成不了优秀射手的。现在练习弓箭，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
这里在郊外练完弓箭，情侣二人回到姑臧城夕阳下的街景里，街上人多，正走着，一个头戴帷帽的男子突然不小心撞了一下田小盈。
“走路没长眼睛啊。”小盈的脾气有时很不好。
那人掀开帷帽，李显见那是一张十分清秀的脸，只是细长的单眼皮眼睛让人很容易想到那些和自己作战的匈奴人。
“敢惹小爷，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呵呵，还有人敢和姑奶奶叫嚣。”小盈拔出宝剑。
李显知道小盈一拔剑就得见血，对付山贼固然是为民除害，但小盈明显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虽有一身功夫，但绝不该惹是生非。
“好了，小盈，”李显一边劝小盈，一边把她赶紧拖走。
“那小娘们，撞到我了还耍横，要不是你拦着我，上去一剑就在给她的脖子放开血。”
“小娘们，你说……”
“唉。”小盈叹了口气道：“那是个女人。”
“我可是真没看出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女人的直觉。见了我田小盈，不倾慕还有嫉妒之色，一定是个女人。”
李显“……”
这日早晨，一名骑兵来到李住的客舍下高声喊道：“李显李公子可是在这里住吗？”
李显打开窗户露出头来，见是一小吏，道：“我就是。”
“李公子，郑太守让我给你传个话，你准备好行装，明日时，来西门外，与运送粮草的队伍一起西行。”
“好的。”李显目送小吏远去后便立刻开始准备，次日清晨，他和乔装打扮的小盈来到姑臧城西门，没想都这里到处是役夫，军士，马匹、骆驼和辎车。
马驼正在饮水、吃料，士卒、役夫正在将一袋袋水囊、草料、粮食，捆扎到马驼背上。把一箱箱兵器等物品放在辎车大家进进出出，一片忙碌。
太守郑众此时正与几名戎装的军士说着什么，脸上全是疲惫与憔悴。作为太守，这些日子来可把他忙坏了。天子要在西域和河西对匈奴用兵，这粮草军鞋的调度就是首要工作，很多从内地来的兵器、粮草都要在这里汇集，再送到居延塞、酒泉塞、敦煌的昆仑塞。
所以这些天的工作全部都是迎来送往，安顿过往的后援大军。
郑众见李显来了，脸上露出一些客气的笑意，远远摆手让他过来，道：“年轻人，既然有心西域建功，我就送你一程。”他指着身边一魁梧的军士道：“这位是肖演肖屯正，你且随他西去，到那里自会有人安排你去军中服役。”
“谢大人。”李显对郑众抱拳一礼，心中说不出的感激。
八百多人的队伍走在河西狭长的道路上，像一条长龙。这里有男劳役、也有女劳役，大伙平时有说有笑，显得生气十足，与一般的军队行军完全不是一种氛围。
“李将官参加了云中之役啊？”
“是，小人在廉范太守帐下曾和匈奴人交过手。咱们这次运送的粮秣可真多啊。”
“我汉家打仗不比匈奴鲜卑这些草原部族。他们想和谁干一场，提着兵器说走就走。而我们汉军兵员大多是农夫，以步兵为主，平时几饮食又喜欢吃热食、吃五谷。所以无论去那里打仗，都离不开这些运送粮草的，西域距中原数千里，上去一万士兵，背后就要有十数万劳役为他做后援。”
“竟有这么多。”李显目瞪口呆。
“我们这支队伍只是北征匈奴后援大军里的九牛一毛。自建武大帝登基以来，我朝数十年不能北匈奴用兵，不是怕了这群草原强盗，而是国力衰微，匈奴人打仗是去赚钱的， 我们打仗却要花很多很多的钱粮。”
“若是匈奴人不来犯边，大家能做做生意，互通有无就好了。”李显道。
“我们可以和西域人做生意，可以和更远的安息人做生意，
但匈奴全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他们每年都央求朝廷互市，可圣上允许了互市之后呢，他们便强买强卖，有时甚至拔刀抢劫。还把责任推给我们，说我们总是以不通货物要挟他们。”
“不过我听说匈奴物资匮乏，对商贾的待遇是很好的，怎么会？”
“小兄弟，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我大汉物产丰富，匈奴人较为贫困，一开始用牛马换取茶叶织物看似是各得所需，但由于草原牲畜几乎是唯一产品，时间一长，就会造成他们极为贫困。当消费不起中原的奢侈品时，抢掠就不可避免了。”
……
李显他们脚下这条道路就是河西走廊。它夹在祁连山与合黎山、龙首山等山脉之间，狭长且直，形如走廊，因地处黄河之西，被称为“河西走廊”。这里属于祁连山地槽边缘拗陷带，一般海拔1500米左右。
夏商时期这里是犬戎的势力范围，西周此地为北羌、马羌、西戎占据，前汉初年，拥有东方最强军事实力的草原枭雄冒顿单于遣右贤王大败月氏，后又派老上单于杀其王据此地，
西汉元狩二年（前121年），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刘彻派骠骑将军霍去病出陇右击匈奴，使整个河西纳入西汉版图。在陇西郡和北地郡基础上，增设河西四郡。
东汉初年，河西并不太平，由于王莽之乱， 但这里受到南面的羌人，北边的匈奴的双重威胁，所以再次凿空西域，首先受益的就是河西四郡，至少不会出现白日关闭城门的情况发生了。
运量军在路上走了十天，看似风平浪静，眼看就要到敦煌了，但前方一名斥候突然来报：“发现骑兵，人数有五六百之众。”
“是匈奴人”肖演道。
“不，大人，吾见这些人披头散发，应是西羌武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