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到底要杀谁（二）

侯东来当然不能任由他们采取行动，死在自己人手里，可真是对他侯东来演技的最高奖赏，问题是现在他还不想领这个奖，他还有太多的工作没有完成，如果莫名其妙的就这样被干掉，那可真是死不瞑目了。

何况，他身边还有程小姐，如果对方的目标真的是自己，为了灭口，他们一定也会同时干掉她，这是他们这一行的规矩，而她却是无辜的。

反过来，如果自己反抗，杀两个自己人，无论他们是军统，中统，还是中共，都是中国人的重大损失，况且如此近距离的枪战，流弹横飞，也许还要搭上很多无辜顾客的性命。

所以现在必须赌一次了。

侯东来要赌这两个人是自己人，而且级别不算低，能够听得懂自己将要对他说的紧急联络暗语，否则自己就只能先出手制服卫生间里的那个，然后回来，不等吃牛排这位拔枪，抢先干掉他。

没有多余考虑的时间，必须开始行动。

他微笑起身，向程文芝一笑道：“文芝，我去一下洗手间。”

程文芝微笑，轻轻点了点头，拿起了桌上的咖啡杯。

起身的一瞬之间，西装里暗藏的史密斯左轮已经被他装进了裤兜，他的一只手伸进裤兜里，撑起兜子，掩盖住了手枪的形状，左轮手枪的形状体积有点大，侯东来现在也不得不冒和那两个男人同样的风险了。

出乎他的意料，他进入卫生间的第一时间就被那个男人用枪顶住了脑袋，果然是一支勃朗宁八寸撸子，那个男人的情况也差不多，侯东来的左轮顶在了他的心脏位置，两支枪都已经处在了随时击发的状态，也就是说，两个人随时可能会同归于尽。

“你的动作够快呀？”男人冷笑道：“看你的动作，军统特训班出来的？”

“你也不差，从你的握枪姿势来看，”侯东来笑道：“老中统，对吧？”

两个人既然都是内行，也就没必要互相藏着掖着了，对方的动作一看就是科班出身，而不是江湖野路子；特工训练班出身的人，比职业军人和警察拔枪的速度要快得多，长期的训练，已经让他们将拔枪练成了一种本能。

但长期特种训练的缺点却是，如果遇到同样层次的同行，一瞬之间就能看出自己的渊源，军统，中统，共产国际，特高课出身的职业特工，莫不如此；至于中共，这几年他们的特工人员出手一般都是野路子。

“你干嘛跟踪我？！”男人冷笑道。

“长江三船联袂行（三民主义）。”侯东来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青山翠石护中流（孙中山蒋介石）！原来你的确是军统的人，你的层级还不低呀，”男人笑道：“怎么，老兄你横插一杠子，看来军统是要干预我们中统办事了？”

“当然不是。你能答出暗语，就说明你的级别也不低，至少是中统的特别情报员。”侯东来从他这一句话当中，就已经知道，今晚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也不会是程小姐；他不由得放下心来，笑道：“朋友，这不干军统的事；我今晚是带女友来吃饭，猜出了你们的身份，以为你们要干掉我，才故意冒犯的。”

那人笑了，道：“你们军统的人从来都是这么多心！放心好了，这是敌后，大家都是来打日本人和狗汉奸的，即便平日里两家脾气不对付，也不会专门为了你准备一个小……算啦，你赶紧和女友结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一个小……”小什么？小队？不，应该是一个小组，中统的规矩侯东来懂，一般是六个人组成一个行动小组，如此阵仗，今晚必定要在此除掉某位大人物，自己及时离开，才是最佳的选择。

“谢啦！”侯东来收枪入兜，那男人也收了枪，侯东来转身离开，却又忽然回头道：“兄弟，提醒你一句，以后不要拿枪指着目标的头。如果对方是个训练有素的特工，突然偏转脑袋，你会有半秒钟左右的时间迟疑，到时候他的枪先响，死的人就是你了。”

“多谢教诲，你快走吧。”男人有些不耐烦，但他在心里却不得不赞同侯东来的说法，比如侯东来这样身手的人，一定是有勇气突然闪避的；而人却受制于自己的中枢神经和大脑信号，等到他做出反应再击发，对方已经闪过了。

如果将枪指向对方躯干，情况却又不同躯干面积相对较大，对方即便躲闪，却还是一样会中弹的。

侯东来回到了大堂，他的目光立刻扫到了第三个男人，这个人的目光与他相遇，侯东来可以很容易的看出来，他的手已经放在了裤兜里，在用枪瞄准自己，这个人隐藏的真好，侯东来刚才居然没有发现他，这很可能是个致命的错误。

这个男人坐在桌子前，面前是一份意大利面，也只是吃了一点点；卫生间里的那个男子出来了，轻轻走在侯东来身后，与这个男子形成了对侯东来的前后夹击态势，侯东来的心都挤到了嗓子眼里，打了一辈子鹰，却被鹰啄瞎了眼，大概就是他现在的心情，如果对方前后两方同时开枪，死的人一定是他。

千钧一发之际，“卫生间男子”忽然对“意面男子”眨了几下眼睛，男子便向侯东来轻轻一笑，随后便将手从裤兜里抽了出来，拿起了桌上的叉子，这是在向侯东来表示自己手中已经没有武器，不会动手了。

侯东来也对他报以微笑，回到座位，向程文芝笑道：“文芝，时间还早，不如一会儿我们去看电影，大光明戏院，好不好？”

程文芝嫣然一笑，道：“好呀，最近有什么新片子吗？”

侯东来道：“我最近比较忙，还真没有特别留意，好像有一部周璇的片子吧，听说插曲很不错的，我们赶紧吃，然后到了地方我们再选吧。”

“好，不过事先声明，咱们要晚一点进场，我可不看什么日本人的宣传片，满铁的新闻片。”程文芝笑道：“里面都是日本人攻城略地，杀人放火的画面，它们会让我胃不舒服的。”

“好呀。”侯东来看着程文芝，忽然感觉到，这个姑娘好强的个性，这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

说话之间，饭店的门开了，两个身着西装的壮汉进了屋子，环视场内，足有十秒钟，然后其中一个才忽然向门外招了招手。

侯东来忽然觉得，这两个人都是蠢货屋子里有好几个带枪的人，这两位居然一个也看不出来，这种保镖，恐怕比一条狗也强不了多少。

他们腰间露出了枪，是斜插在腰带上的大张机头的驳壳二十响，而且是连发状态，就这一个状态，就更表明了他们到底有多业余，他们的枪很容易走火，一旦走火，子弹就会向下打烂他们的脚，而且这种状态的驳壳枪，在近距离枪战当中没有什么大用处的。

要知道，在饭店这样促狭的空间里，如果突然爆发枪战，在连发状态下，没有木质枪托的驳壳枪震动剧烈的缺点就会被严重放大，根本无法实现精确射击，除了滥杀无辜之外（子弹会乱飞），没有别的作用；如果对手是专业特工，足可以在相同时间里打出四到五颗子弹，而且更加精准，已经足够要他们的命了。

确认饭店里面“无异常”之后，华侨银行业务部经理胡修远和两个着西装中年男子踱进了餐厅，那两个人一脸严肃，侯东来发现，他们的眼神当中有一丝紧张，从这一点就能判断，又是两个业余人士，至少不是职业特工。

“两位，请上楼，楼上包间，我已经定好房间了。”胡修远满脸堆笑，向两个人笑道。

“谢谢胡先生。”两个人当中的一个用中文回答道，却不自觉的弯了一下腰。

这是两个日本人。

侯东来终于知道今晚中统的目标了，就是这个胡修远。

他们华侨银行勾结日本人，借助日本人的投资，为日本人在美国大量购买“废”钢铁和航空用铝，这就成功的绕过了美国对日本的出口配额限制和审查，这样低劣的手段，居然在美国方面一路绿灯。

恐怕连美国人自己都不会相信（当然，为了挣钱，他们强迫自己必须相信），这家中国的银行，购买如此数量的钢铁和航空铝材，是用来“修建总部大楼”的，除非他们打算兴建一座高达五百层的大厦，这可真给正在疯狂扩军的日本人帮了大忙，至于华侨银行从里面赚些利润，日本人自然是毫不吝啬的。

华侨银行的老总不常出来抛头露面，所以这个负责和日方代表接洽的业务经理，人称“万金油”的胡修远就成了替罪羊中统今天就是要借用他和这两个日本人的人头，来警告其他银行，还有中国的大企业，和日本人合作，是“略微”有一点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