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不如狗

院子不大，里面有几个身穿青衣的汉子，身材魁梧，一脸的凶相，牛二说明来意，那管事的又仔仔细细的问过薛针，薛针将来意如实告知，不多说一句，不少说一丝。

牛二慌慌张张又将巷子里百日撞鬼之事说了出来，那人皱了骤眉头，牛二虽然是个泼皮无赖，但到了这里却是不敢说上半句谎言，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好相与的，心中便存了几丝敬畏。

他抱拳拱手道：“我也不管是你做什么的，意欲何为，有什么本事，但在这望日城里，即便县尹也要给大青衣几分面子，你要买盐，没问题，不过要比官家贵上三分。”

他说的是场面话，薛针来之前已从牛二口中得知，这院子是城里帮派——大青衣的一处宅子，大青衣垄断了望日城私盐买卖，至于县尹给不给他们面子那就不可得知了。

薛针点点头道：“这个晓得。”说完掏出钱囊付资。

大青衣倒是依言守信，也不缺斤短两，虽然贵了三分，也在情理之中。好在捡到了那道人遗留下来布袋，里面银子不少，多出的这三分便全由那道人补上了。

薛针买了盐，与牛二道别，直奔城里的肉铺，选了上好的牛肉，只要腱子、精肉，肥肉、筋头巴脑尽都剔去，又让卖肉的掌柜剁成细细的肉糜，将粗盐倒了许多揉在肉糜之中，那掌柜的看的瞠目惊舌，这小子跟盐是有多大的仇恨，这些盐就是炖上一两头大黄年也足够了，他也不怕让盐齁死。

足足剁了有六七十斤的肉馅，直累的掌柜手脚发麻满头大汗，薛针拿出早已备好的皮囊，将肉糜塞的满满的，忙完这一切，将七八个皮囊放回背篓，付了肉钱，又多给了掌柜一两银子的辛苦钱，这才背起背篓回到军营，这段日子他身体日渐精壮，这百八十斤的重量背在身上不在话下。

到了军营门口，唐破早已和军营辕门的守卫打过招呼，见到薛针也不检查便即放行。

这肉糜掺杂了粗盐，便可放的时间长久，唐破预感北征不顺，却不敢大肆张扬，若传到沈炼耳中，恐怕是扰乱军心的大罪，只好命薛针暗中准备。

这七八袋肉糜、三布袋天工泥堆在牛车上，幸好冯论、许之墨腾空了地方，不然还真没有地放置。

收拾妥当，唐破又从怀中掏出两锭黄金扔给薛针。

薛针诧异，不知唐头此举为何？他手头里怎么还会有黄金这么贵重的东西，为何不买盐的时候一并给了自己？

唐破也是一头雾水，他询问道：“你和鹰骑游骑将军王玄策有旧？”

薛针摇摇头，自己连王玄策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王将军命人奉上这两锭金子，托人求情，求你不要你为难他麾下上宾——徐壶道人。”唐破望着薛针的眼睛，他的眼神明亮纯净，神情坦荡无私，自己愈发看不懂这个少年。

薛针笑道：“原来如此，那豆道人倒知时务，偷袭不成，怕我找他的麻烦，便提前送来金子赔罪，唐头这金子还是你收着吧。”说完把金子还给唐破，又把在 望日城巷子里撞到豆兵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只不过用犀针破豆兵的术法却隐瞒了下来，只说那道人的撒豆成兵是障眼法，被自己无意中识破。

唐破冷笑一声：“豆道人自持会撒豆成兵，被王玄策奉为上宾，想不到竟然只是个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这件事跟鲁仇和的亲兵马骥、王道杰脱不了干系，就是这两个王八蛋在背后唆使的，老子现在就去找鲁胖子讨个说法。”

“唐头，你讨什么说法？难不成还想和鲁大人分金子吗？”薛针阻止了唐破，这件事到此为止，就连王玄策请的上宾徐壶——豆道人都赔礼认错，王道杰、马骥再不识时务，那恐怕离死也不远了。

唐破哈哈大笑，拍拍薛针的肩膀，“你小子说的没错，这两锭金子，老子正好有用，再找些别的门路，多备下些盐肉，哈哈哈......”

薛针笑着与唐破告辞，他想到了背篓里还有给陆隐泉抓的草药，陆老的身子越发衰弱，病情不能再耽误了。

陆隐泉这几日又受了风寒，一直蜷缩在帐篷里不停咳嗽，薛针请营里的医生看过，开了几味草药，营里没有存货，薛针今日进城便先去抓了几副。

他与唐头商量妥当后，他匆匆辞别，回到自己的帐中，请医生煎了，端了一大碗进到帐篷，扶着陆隐泉喝了下去。

这两天陆隐泉更显苍老，老态龙钟的脸上浮现出青灰，嘴唇干裂，鼻子发出呼呼的声音，干涩的眼角透着说不出道不明的忧郁，他喝了药，有了一点精神，终于下定决心，坐起来摆了几个手势。

薛针一见，顿时愕然，陆隐泉做的这几个手势竟然和自己施展的聚魂决有些类似，忍不住问道：“陆前辈你是道门中人？”

陆隐泉点点头又摇了摇，沙哑着嗓子说道：“曾经是，现在早就不是了。”他仿佛回到过去，脸上闪现一层奇异的色彩，往事难忆，大家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去。

“陆前辈那座仙山修行？又师承哪个宗门？”薛针忍不住好奇，他想不到道门中人也会如此的不堪，尚不如尘俗间的凡人，无力、沮丧、落魄、悲凉......。

陆隐泉凄然一笑，小声道：“冥宗，你有没有听说过？”

声音细小几不可闻，却在薛针有如雷弑，千年前灭掉圣纹堂、浮空岛、落幽山、灵剑山的冥宗，几百年来令道门正统闻风丧胆、寝食难安的冥宗，被仙山称为妖魔鬼怪、邪魔外道的冥宗.......。

薛针“”蹬蹬蹬”退后几步，他万万想不到陆隐泉竟然是冥宗中人。

“薛针，不要怕，我早就废了修为，再说，我把你当做亲人，又怎么害你，咳咳....咳咳.....”陆隐泉不住咳嗽。

“万千道门有多少泯灭于时间的长河，多少天才绝艳之人飞升失败，化为白骨尘埃烟消云散，过了几百年有谁还会记得，冥宗也不过是这堆砂砾中的一粒，再过些年便会被人忘得干干净净。你过来坐到我身边，我细细讲给你听。”陆隐泉招招手。

此刻，陆隐泉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无亲无故、孤苦伶仃，在世间造人白眼唾弃，军营受人欺负凌辱，即便是冥宗又能怎样？薛针坐到他身前。

陆隐泉甚感欣慰，手捂着胸口继续说道：“百年前，冥宗宗主和几大长老相继飞升，冥宗后继乏力，四大仙山趁机联手，趁着宗内空虚之际灭了冥宗，冥宗高手尽被屠戮一空，这件做的极不光彩，有失道门正统，四大仙山秘而不宣，冥宗凭空消失.......咳咳....咳咳.....”陆隐泉不住咳嗽，仿佛要将肺里的空气全部挤出，薛针轻轻用手拍击他的后背。

缓了一缓，他继续说道：“冥宗灭门，总有些漏网之鱼，大家四散而逃，我父母就是冥宗御鬼殿暗影堂的弟子，我继承了父母衣钵，年轻时却被人破了气海废了修为，可怜三十多岁的人什么都不会，无艺傍身，只会纹个鬼怪阴魂，在这世间苟延残喘。”他眼中含泪，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

冥宗又能怎得？没了修为，在这世间活的还不如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