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雪虫

“为了报恩，”她淡淡的道。

东祁神色陡然变得复杂，却没有说什么。他以为甄仪冷情，什么都不在乎，可她竟是如此知恩图报之人，还真是令他讶异。

甄仪不再多说什么，撑着身子，开始寻找雪虫。东祁说的对，这个地方确实不能多呆，若是在找不到，也只能先离开了。

留下命，什么时候都能来找，没了命，就算得到雪果也没有用。

或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吧，甄仪眼睛一亮，一脚踏下去，正好压住了那只倒霉的小雪虫。

甄仪蹲下身子，小心的挪开脚，一下逮住它，取下它裹着的红色小果子。把雪虫放进随身带的瓶子里，收好雪果。

当甄仪站起身时，身子颤了下，竟是晕了过去，东祁急忙跑过来接住。

他脱下袍子盖在甄仪身上，忍着冷意，带甄仪寻找出路。

东祁点点头，抬手让属下送了大夫出去，转头温柔的对着甄仪道，“你可有不适？”

摇摇头，“没事，”她本就精通医术，对自己的身子也清楚的很。

“那就好，你休息一会儿，我去让小二给你准备饭菜。”

轻恩了一声，甄仪闭上眼睛，听着东祁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两日过后，甄仪的身子明显好转，伤口也在东祁的上好金疮药下开始慢慢痊愈，这两日东祁对甄仪照顾的很是谨慎，说话也极是温柔，弄得甄仪颇有些不自在。

还好，东祁不是闲人，当东祁属下带来东郢国开始动乱的时候，他蹙起了眉头，神色有些凝重。

甄仪走到他身边，坐下，她着了一身淡暖色，衬着莹白的脸颊，此刻看来，竟消减了些清冷，“回去吧。”

东祁抬眸静静看着她，半响才“恩”了一声。她知道他放不下，同样的，他也深深明白自己不能放弃。那皇位不仅代表权势，而是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而甄仪的出现，打破了他心中的天平，他不会为了甄仪放弃，也不会为了皇位放弃甄仪。两者都要，就是他的决定，想到此，东祁傲然一笑。“你可愿等着我？我会将天下最尊贵的位置捧到你面前。”

甄仪笑了笑，很轻很轻的道，“我早说了我不想要，东祁，不要做让我为难的事情。”

他倒是不以为意，“不做又怎么知道？”他不是那种，还没尝试就说放弃的男人，成与不成，都要一做，而且他相信他一定能改变甄仪的初衷。

甄仪笑而不语，不再说什么，沉着冷静的看着东祁离开。

东祁，看在你这次的救命之恩上，我不会与你为敌。可若你违背我的心意，强加一些我不想要的东西给我，那么，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甄仪会忍让，却不会妥协。

待东祁走了，甄仪也不打算在雪山下多呆，她租乘了一辆马车，她现在的身子不适合骑马，她的胳膊还隐隐作痛，那撕扯般的痛意，并没有消退。

雪山之于廖州，千里之远，坐马车的话，也要半月能到。

赶车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婶，她话不多，倒是精心照顾着甄仪的生活。不论是衣食，还是住行，都安排的很是细致。

几日光阴，匆匆而过。

甄仪掀开车帘，淡淡的看向车外，熟悉的事物映入眼帘。

听着小贩的吆喝声，甄仪沉思了下，还是出了声，“赵婶，前面街道左转，过三个路口，正北名来客栈停一下。”

赵婶生冷的声音透过帘子，传来，“好的，小姐。”

下了马车，甄仪让赵婶去休息，她则有些要事去办，所以在这循州城停两天再走。

甄仪在客栈休息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直到黑色蔓延整片天际，她才出了客栈。

极是熟悉的左拐，走了一会儿，甄仪的身影没入巷角。

甄仪悄声打开小门，弯弯绕绕，来到一处亮着烛光的院子。

“春花，你快点，别误了苗夫人要的药。”

“知道了，秋韵姐，马上来。”一小丫鬟连忙回道，声音好像略微有些慌张。

名叫秋韵的丫鬟好像并没听出来春花的不对劲，转身就进了房间。

春花吁了一口气，扶了扶托盘中的药盅。

暗处的甄仪冷笑了一下，看着春花的目光有些幽暗。

这时，房间门被打开，走出来的是拧着眉头的苗青然，神情看起来有些愠怒，“那二院子的就是不安生。”

“夫人说的是，看着风少爷病重，二夫人很是幸灾乐祸呢。”秋韵跟着附和，一脸的愤然。

苗青然瞅了一眼站在角落哆哆嗦嗦的春花，略有不耐的道，“你杵在那做什么，还不端着药盅跟上。”

“是，夫人。”春花抬头看了一下苗青然，又马上低头，跟在苗青然身后。

风园，甄仪记得这里是甄风的住处，是甄商最爱的私生子甄风的住处。

苗青然走进风园，秋韵先上前去敲了敲门，“风少爷，我们家夫人来看您了。”

门被打开，是甄风的贴身小斯，论德看见是秋韵，原本凝重的神色松了一些，对着秋韵身后的苗青然道，“是夫人啊，快快请进。”

苗青然点点头，走了进去，屋内药气萦绕，泛着苦。

“夫人，这么晚了您又过来给风儿送药，真是辛苦您了。”甄风卧在床头上，一脸病容，却强撑着给苗青然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风儿你说的太见外了，怎么说，我也算得上是你的娘亲。”她眉间似乎有抹清愁，对甄风这个孩子，她的心里是复杂的。这孩子是她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的私生子，她本该厌恶，却，却着实厌恶不起来，这孩子让人怜惜。

甄风没有说话，眼前依旧美丽的妇人是甄仪的娘亲呢，如此秀人，怪不得父亲惦记思恋了那么多年。

想着想着，甄风咳嗽了几声，像是要把心肺咳出来一般，他的脸色苍白的吓人。论德连忙上前，抚着他的后背，顺缓他的呼吸。

苗青然上前一步，却停下了身子，声音有些歉疚，“若是仪儿愿意来给你医治，你定不用受这般苦，可仪儿……”仪儿的性子，哪由得人强制她？她不愿的事情，谁也没法子。

甄风倒是摇了摇头，温煦如风，“她能自由自在，已是最好。”

苗青然一时之间有些难言，却还是不解的问道，“仪儿这般，这般不喜你，你为何还对她这般好？”何止是不喜，简直是厌恶。

甄风怔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往事，缓缓笑了。“若不是她，我现在恐怕也早不在人世了。”

的确，三年多前，是甄仪拿了七香草吊住了甄风奄奄一息的命。可甄仪明明能让他更好，但她却没有这样做，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心怀埋怨了。可甄风，却没有。

甄风又剧烈咳嗽起来，好像马上就要远离人世一般，他的神情很是淡然，却隐隐好像有些遗憾。

或许没有人知道，甄风的遗憾就是甄仪，对于这个姐姐，他很感激，可甄仪却很厌恶他，或者说无视他。

甄风对甄仪存有的自然不是亲情，甄仪并未给予过他亲情，他只是，只是很喜欢见到她，就算是她面无表情的脸。很怀念呢，三年多不曾见到了，从她救活他，便消失了，不再出现。

苗青然急了，忙从春花手上接过药盅，朝甄风走过去。

论德接过来，甄风刚顺过气，他舀了一勺，往甄风唇边喂去。

就在甄风要喝下的时候，一阵疾风扑过来，甄仪啪的一声打掉论德手中的碗，勺子，甄风仅唇边沾上了少许药汁。

所有人一愣，甄风瞧见甄仪，先是不敢置信，后便是满心的激动和愉悦。

“仪儿？你怎么会？”苗青然疑惑的问道。

甄仪不答，反而是径直走到春花的身边，春花在甄仪冷厉的视线下，慌张的一下子跪倒，“不，不是我，不是我。”

甄仪的神色有些冷凝，“不是你又是谁？你可知道暗害主子可是要仗毙的，而且不留全尸。”

春花吓的浑身哆嗦，“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苗青然见此，也回过味来，满心恼怒和后怕。若不是仪儿，万一这丫鬟害死了甄风，赖在自己身上，老爷他，一定对她失望至极。

甄仪回身对着苗青然，声音有些清冷，“你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吧？”

苗青然凝重的点头，看着春花的目光很是冰冷，“秋韵，带她下去审问。”

“是，夫人。”

甄仪瞥了她一眼，“就说不要太心慈手软，妇人之仁，下次我可不会出现的这么及时了。”若不是为了苗青然，她才懒得管甄风的死活，谁想害死他，又跟她有何关系。

苗青然闻言，轻叹一口气，看了看一直紧盯着甄仪的甄风，心下觉得有些怪异，这甄风对仪儿？不，不会的，他们可是姐弟。

甄风自是察觉到了甄仪的冷言冷语，他并不在意，对甄仪的性子，他很是了解。

甄仪留下一句话，“你自己解决吧，我走了。”

她本来也只是打算来看看苗青然在甄家的处境如何，却不料被她撞上这一幕。叹口气，看来不论是苗青然，甄风，还有她，都是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啊。

甄风看着甄仪决然的离开，眼眸有些暗淡，却强撑着维持着笑意。

苗青然吩咐论德再去熬一碗药，而她，则沉着脸色，朝外走去。

不管春花招供与否，她都清楚，陷害她的，想要置甄风于死地的就是二院的那个蛇蝎女人。

以前她不愿与其对上，是不想甄商烦心，可现在，对方已经丧尽天良了，她就不能隐忍了。

敛下神色，苗青然，苗族的族长，自然也不是好欺负的。

而甄仪，折腾了一晚上，伤口又有些发痛，便尽快回了客栈。

东祁的金疮药自然是名贵的，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便用着。可现在看来，效果嘛，还不是最好。叹了一口气，可惜她现在身上也没有别的药物，只能将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