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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轻松的考试(二)

作者:王武帝 | 发布时间 | 2017-12-04 | 字数:3956

听他说出这话,侯东来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变,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微笑继续注视着梅村,他忽然发现,梅村实在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怎么,”梅村有些奇怪,冷笑道:“侯先生,你就不打算申辩几句吗?”

“我申辩有用吗?!”侯东来冷笑道。

“这么说你承认了?”

“没错,我已经承认了。”侯东来大笑,道:“我就是军统局副局长,兼任延安社会部副部长,受戴雨农和李克功共同派遣,打进七十六号来吃喝玩乐的。你满意了吗,梅村中佐?”

“混蛋!!”梅村大怒道,他还从未受到过中国人如此的调侃!

但他的骂声却并未使用日语,所以侯东来知道他仍然在演戏,要知道,人在极度失控的愤怒之下,是会使用自己的母语来骂人的,这是心理学上一个很难克服的“自我意识陷阱”(有趣的是,越是强国的子民,就越是顽固,有的德国裔美国人在美国生活了几十年,骂人还是Verschwinde,Hurensohn不离口);梅村没有使用日语,就说明他并没有失控。

“该骂混蛋的是你们!!”侯东来冷笑,声色俱厉道:“我侯某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事,多少次差点没命,还被你们戴上这样一个大帽子,你们也真够可以的!你们也不动动脑子想想,我一个小小的秘书,能搞到什么重要情报?!还什么‘最高层级’,什么‘重庆延安’,难道他们让我打进七十六号,就是为了端茶倒水,抄写非保密文件的吗?!”

“渡边,搜他的身!”侯东来的厉声斥责看来对梅村没有什么用处,他又下达了新的命令。

“是!”渡边收了抢,看了看侯东来,没有任何言语,就开始搜查侯东来的衣服,里里外外,零碎不少,都被渡边取出来,放在了亭子边上的栏杆上。

钱包,钥匙串,两个备用转轮,手帕,派克金笔,小型记事本,香烟,ZIPPO打火机,单独的一个钥匙……林林总总,都被渡边排列的井然有序,看来他的三个月宪兵训练,也并不是白学的,至少学会了怎么样排列东西。

梅村一挥手,树林里面忽然又走出来了两个日本人,两个人开始有条不紊的检查这些物品,侯东来知道,这两个人都是专业的技术人员,任何暗藏情报或者秘密的物品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梅村中佐,我要声明,我的记事本上记着最近三天丁李二位主任的行程安排,现在你的手下看了,如果他们两个出现意外,我不负责任。”侯东来笑道。

“你说不负责,就不负责吗?”梅村冷笑道:“难道我的手下,还会对外泄露秘密吗?!”

“那可难说!现在七十六号都传开了,你们派往延安和重庆的特工已经相继暴露。”侯东来笑道:“难道这也是我们泄的密不成?!”

泄密事件已经不再是秘密,因为重庆方面为了炫耀战功,也为了鼓舞士气,已经在报纸上公布了六个潜伏日本特工的照片,并且经过了军事法庭的“五分钟审判”之后,就公开执行了对他们的死刑,观者如堵,人人叫好,只恨杀得少。

当然,这六位老兄,是潜伏的日本特工里面最低级的“杂工”,没什么审问的必要,拿来杀了造造声势打打广告,却还是颇为有用的,戴笠的算度,又怎么会差。

这让日本从本土到中国的各位情报长官大光其火,太丢人了,这简直是日本情报界的耻辱!!

梅村已经被四个长官打电话痛骂过了,估计影佐和中西那里,也是一样的情景。

两个检查侯东来物品的日本人忽然向梅村点了点头,侯东来明白,自己的物品他们认为没有问题。

梅村却走了过去,用手指挑起了那一枚单独的钥匙,钥匙的后面还挂着一个吊坠,上面有三个数字“603”。

“这是什么?”

“这是钥匙。”

“混蛋!我问的是,这是哪里的钥匙?”

“东洋酒店的钥匙,603号贵宾房。”

“这是你和同伙的接头地点?”

“不错,其实,也不仅仅是‘接头’,还‘接’很多‘别的’地方呢。”侯东来悠然看着梅村,微微笑道。

“侯先生,请你严肃些!”梅村被这个中国人调侃的心中烦躁,居然脱口而出这样的话来,然后他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立刻掩盖了自己的尴尬,从容说道:“你也不用在这里胡扯了!你如果真是特工,绝对不会和同伙在我们日本人开的酒店里接头的,这是最基本的特工常识。说吧,你是要和哪个情人在这里约会?是丁先生的侄女吗?”

日本人开的酒店,里面自然有日本情报机关的内线,甚至可以说,酒店里面从老板到服务员,甚至住宿的日本客人,每个日本人都是内线,而且是那种心甘情愿,不要报酬,随时可以为了一份情报去死的内线,中国人是无法想象日本人究竟有多么疯狂的“爱国情怀”的。

要知道,一个日本老兵可以用两三句效忠天皇的话,便让一个新兵凶狠的用刺刀,挑起一个中国的小孩子,把他高高举起来,嬉笑作乐……

所以稍微有点儿正常思维的中国特工,都不会选择在日本人经营的场所里接头,除非他真的活腻了。

“不是程小姐,我和她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侯东来笑道:“是七十六号机要科副科长刘淑娴。”

梅村脸上的表情慢慢变了,道:“这怎么可能?据我所知,你是丁先生的嫡系,而刘淑娴却是李主任的……”

他没有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刘淑娴是李主任的秘密情人,这并不是个秘密;但李主任是不会为了她去跟别的男人争风吃醋的,因为女人在他眼中,只是玩物,更何况,刘淑娴对他来说,还有别的用处……

让他真正不能理解的是,丁李二人,面和心不和,两人的心腹手下,怎么会私相勾结?不怕两人生气吗?

“梅村先生,事情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们是单纯的男欢女爱,这事儿与两位主任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侯东来笑道:“我们已经约好了三不谈。”

“三不谈?”梅村冷笑道:“什么意思?”

“交往的时候,不谈政治,不谈工作,不谈感情。”侯东来笑道:“我们是单纯的Sex partner(床上密友),这在西方,是很普遍的。”

“刘小姐是留过洋的,思想如此开放可以理解;可是据我所知,你并没有出过洋。”梅村道。

侯东来大笑,道:“梅村中佐一看就是个正人君子!请你想想,有这样一个风骚的美女勾引你,任何一个男人,无论他是否留过洋,估计都会一下子便学会这种西洋‘开放’的!”

“下流!!”梅村冷笑,忽然道:“侯先生,听说你是山东人?”

“山东菏泽。”

“既然你现在在上海过得如此滋润,为什么不把家人接到上海来,以尽人伦之责?”

“已经不可能了,民国二十一年,张学良和石友三开战,弹如飞蝗,乱兵洗劫,家人不幸阖门罹难。”

“你当时在哪里?”

“国立山东大学中文系,念书。”

“你因此而休学半年,还杀了石友三部的一个营长?”

“准确点说,是一个营长和三个护兵,这个营长是毁灭我们村子的主要凶手,我潜入了他的营部,杀了他,然后切了他的脑袋,四肢,一样一样都摆在他自己的桌子上。”

“你的心可真狠毒啊!你在当时,就有这个单兵能力?”

“我从小习武,如果真想杀人的话,三四个人还是勉强能够干得掉的。”侯东来笑道。

“然后你就返回了大学,却又为何在一年之后被学校开除?”

“因为领导学生闹事。”

“你是共党?”

“领导学生闹事就一定是共党?”

“到底是什么原因?”

“学校总务科长克扣我们的助学金。”

“就这么简单?”

“简单?对,我忘了梅村中佐你是日本大户人家出身,而且即便你只是个普通的日本学生,也不一定能够体会。因为你们日本从小学生开始,就有每天的免费午餐,你一定不会了解山东大学里像我这样的几千个农村孩子,每月被人克扣两块大洋伙食费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接近疯狂的愤怒;由于我根本没有家庭资助,只能依靠那点可怜的助学金,曾经有长达一个月的时间,我只能每天吃一个烧饼,配一点萝卜咸菜,喝白开水过日子,为了凑齐学杂费,我把棉袍,书包和被褥都拿去当了。”

“如此说来,你们闹事自然是有道理的,而且学校最后也作出了让步,退还了你们的助学金;但是,为什么你还要打伤总务科长,还把总务科一把火烧了?”

“这就是练武之人的毛病,情绪一激动,下手就不分轻重了,极度的愤怒之下,我打断了他的腿;不过你的情报也有夸大之嫌,我当时只是点燃了他的办公桌,并没有把整个总务处都烧成灰烬。”

“你还知道手下留情,也真是难得!据我所知,在逃亡了一个多月之后,你又向学校递交了申请,学校考虑到你成绩优异,已经批准你返校学习,查看半年,你为什么又突然放弃了回校的机会?”

“因为我的同学告诉我,那个总务科长有个亲戚在山东省警察厅,什么‘不计前嫌’,让我返校根本就是一个圈套;我如果傻愣愣真的返回学校,人家正好来个请君入瓮,随便给我扣一个共党分子的帽子,我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得不说,你的嗅觉很准,思维很深,你的确有个杰出特工的头脑。”

“过奖,过奖,我只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就像现在这样。”

“所以你就跑到了上海?”

“不错,既然不想上学了,也实在无学可上;便只有上海,还能给我个混出头的机会。”

“为了混出头来,你就在上海加入了青帮,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很难吗?!我因为有一些文笔功夫,便在青帮一个堂口老大徐老虎的码头上做文书;有一天正赶上其他堂口过来争码头,打斗过程当中,我救了徐老虎的命,然后他便引我入了帮会,就这么简单。我那天杀了人,已经算是纳过了投名状,所以帮里的兄弟都高看我一眼。”

“同时加入的还有叶桂明?”

“不错。当时他是个警察,那场大战当中,乱枪打死了对方的头目,徐老虎很感激,便一同拉了他入会。”

“青帮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和他交好?”

“很简单,从一大群目不识丁的大老粗当中你忽然发现了另外一个文化人,就好像从一群鸭子里忽然发现了一只天鹅,自然很容易结交的。”

“你不知道他当时已经加入了中统?”

“纠正一下,中统当时还叫党务调查科;我并不知道他已经加入了中统。”

“你们交情这样好,他为什么没有拉你入中统?”

“原因也很简单,我当时还不是国民党员;而且他的职位也不高;再加上我在山东大学闹事,是个共党嫌疑分子,中统审查也通不过的,他便索性也就不费这个劲了。”

“你在青帮混得好好的,为什么又突然加入了军统?”

“那要看你怎么理解‘混的好’这个概念了:如果说整日里花天酒地吃喝玩乐,那自然是混的不错;但如果一年之内被人连砍四次,睡觉都得把砍刀放在枕头底下,那也可以说,混的实在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