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认罪

若是东祁知道，东郢国皇室最好的金疮药，甄仪都不屑一顾，怕是要吐血了吧。

甄昱垂下头，他敢出声叨扰，自然是知道甄仪未睡，甄仪一向睡不安稳，尤其是在不熟悉的地方。所以浅眠的她，若不借助药物，一点声响便会惊醒她。“属下擅离职守，才让小人有机可乘，差点害了夫人。”

甄仪派他来保护苗青然，赎他隐瞒她晏连浦一事的罪，而他却在事发时不在苗夫人身边，所以一得知这件事，便立马赶了来，他不怕甄仪怪罪，却怕甄仪对他失望。

甄仪坐了起来，倚靠着背后，透过沙幔，毫无感情的望着那跪着的人。“什么原因？”

纵然她因为晏连浦的事而对甄昱有些失望，有些气怒，却也不曾真的怪责他。毕竟，甄昱是她最信任的人，虽说隐瞒她也算背叛，但她却好像隐隐明白甄昱为什么隐瞒她。

复杂的敛下眸子，甄昱的神情，她不是看不到，却不能回应。

她把甄昱当做最信任的人，最依赖的人，无关爱情，只是一个对她很重要的存在，她不想打破这种关系，于是从不戳破。可现在，他们之间，好像在渐渐复杂，不复以往。

对于甄仪的问题，甄昱一时间沉默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甄仪却把他的沉默当做不愿意告诉她，挥挥手，“罢了，你回去吧，虽然你是我父亲当初送给我的贴身侍卫，我却也对你说过，你是自由身。”

她不需要侍卫，所以当父亲甄商送他来时，她便对他说，可以离去，海阔天空任鸟飞，是甄昱不愿意离去而已。

那时她并不在乎，多一人少一人对她来说都一样，便也任甄昱跟着她，一跟便是十多年。

而听到了她的无谓话语，甄昱却是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你，不要我了？”

甄仪蹙眉，“你本就不是我的，何谈不要？”

甄昱的心一下子像是被摔到了最深处，支离破碎，“你明知……”

是，若说一开始，甄商让他跟着一八岁女娃子，他是不乐意的。可当那八岁女娃毫不在意的说放他离去时，他震惊了，重新审视她，甚至甘愿留在她身边，只当一个侍卫，直到他爱上她。

甄仪叹了一口气，很轻很轻，甄昱还是听到了，一瞬间，心沉到谷底。“昱，这么多年了我从未问过你的身世，没有关心过你的过去，你可曾怪我？”

甄昱摇头，“不，从来不曾怪你。”

她点点头，“是啊，你不曾怪我。现在，既然你的身世有了眉目，你也该好好去解了自己的心结才是。而不是与我，在这里浪费感情。”

“浪费感情？”他一震，随即苦笑着，“我明白了。”

一时间，两人有些无言，最后还是甄昱站起了身，恢复冷静，对她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了关于我身世的消息。”

甄仪淡淡一笑，“不然，我想不到任何原因，我最信任的昱会‘擅离职守’。”

他点头，“怪不得你说我何罪之有，你说的对，有人来寻我了，”只不过不是平常人家，来人的背后，就连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去吧，只要你想要。”虽然不曾关心过，她却也是知道的，甄昱一直在暗中调查关于他的身世，只不过那么多年，一点眉目都没有。

甄昱这一去，回来怕也不再是她一个人的甄昱了。这么多年都没查到他的身世，那么他背后怕不是一般人家，想到这，甄仪难得的有些落寞。

“以后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他不放心，就算知道她有能力不受伤害。

“昱，道别完了，你该走了。”扫了扫窗外的异动，那多出的气息，甄仪略显冷漠的说道。

甄昱眼里暗淡，看来，甄仪早就猜到他是来道别的，他转了身子，一步一步都走的很是艰难。以往他的每次离开都可以很果决，因为他知道他会回来。可这次，却是真正的离开。不过，他一定会再次见到甄仪，待到那时，他一定会拥有可以匹配她的资格，一定。想到此，他的眸子一片坚定，走到窗边，他回过头，道，“甄仪，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昱。”说完，便纵身跃出窗外。

甄仪静了片刻，不知在想什么，很久才躺下身子，却是睡不着了。

太久了，她把甄昱的存在当做了习惯，习惯一回头就看见他，如今他不会在了，谈不上伤心，却有些失落。

撇下这些思绪，她决定把晏连浦的恩情还尽，帮助她娘完成她的心愿，便找个清静的地方隐居。

这一世，她没有什么贪欲想望，安安静静，平平淡淡过了就是。

至于晏连浦，东祁这些人，他们或许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却绝不会停留在她的生命中，还是早日断了他们的念想才好。

时间悄然而过，天际褪去了暗黑，迎来了一抹微弱的白。许是倦极，甄仪这才浅浅的睡了去。

待她醒来，已是晌午，换上一抹青色衫子，踏出了门，吆来小二端上清水。

清洗干净，不施脂粉，这才走下楼去，吃了少许东西，便让赵婶退了房，牵出马车。

马儿明显这两日休息的很好，被赵婶喂得饱饱的，很有精神，甄仪见此淡淡一笑，上了车，吩咐赵婶前往廖州。

关于甄家的暗涌，她相信苗青然有能力化解这些危机，至于那一不小心便会殒命的甄风，从不在她的关心之内。

想起那病弱的身子，惨白的面孔，甄仪摇摇头，因为甄风，在甄家的日子，她不知受到了多少冷落。虽然她不在意，却也不代表她能大方的去医治甄风，对于甄家，她本心是厌恶的。

这世她本无欲无求，只愿过的安静，可无奈苗族不安生，苗青然把她送去甄家后，在甄家她也不招待见。不待见便也罢了，她也可以活的自在，偏生那些人见不得她安宁，总爱弄些阴谋小计，来给她添堵。那个偏爱甄风的爹，便也更不得她的心了，他对她这个女儿，实在是冷情的可以。

快到廖州的时候，甄仪听到了一个有趣的传言，传言西昇国西颖公主和亲途中意外消失，再次出现，被东郢国退了亲，成为西昇国的笑料，皇室的丑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西颖公主会终老一生时，没想到太子竟为西颖公主设立了招亲擂台。

虽然西颖公主名声都扫地了，但还是不乏很多妄想当驸马的人的踊跃追求。

擂台也在西昇国皇帝的首肯下，如期如火的开始举办。

呵呵，招亲擂台？就不知是要比武还是比文了，既然是公主的驸马，那自然应该文武双全才是。西昇国名流之子怕是不屑参加，那么便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官莽夫之人了，只怕这擂台，也是太子针对晏连承而提出的吧。

晏连承吗？聪明有余，智慧不足，肯定是要上当咯。

看来西祉是把算盘打到廖州首富晏连家了，没有权势，拉到一个财力支持也不错，这西祉，还真是一心一意的为皇位而筹谋。

这些朝廷上的事她虽然知道，却不打算插手，不过，倒是可以看个戏。

不知道晏连承打算怎么赢擂，得到西颖呢？呵呵，还完晏连浦的人情，她倒是可以去凑个热闹。

不知不觉，晏连家已近在眼前，甄仪反而有些复杂，对于晏连浦，她还真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小姐，晏连家到了，”赵婶隔着帘子对甄仪道。

甄仪下了马车，递给赵婶一袋银两，“一路辛苦你了。”

赵婶毫不客气的收下，摆摆手，“应该的，小姐好走。”

甄仪点头，看着赵婶赶着马车渐渐离开她的视线，赵婶这个人寡言少语，却是务实，虽然平凡，却也是安宁的度过一生。

回身抬头，看着牌匾上朱红漆烁烁的晏连府，犹豫了半晌，还是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门房瞧见甄仪，一脸诧异，继而满脸惊喜，“甄小姐，您来了，我先去禀告刘伯。”说完，便急匆匆跑走了。

甄仪无奈，这个门房，莽撞的可以，就这样扔下大门不管了？

在甄仪没走几步，果然看见同样一脸欣喜的刘伯迎上来。“甄小姐，你上次不说一声的就离开，大少爷很是伤心落魄呢。”

甄仪略有怔忪，随即浅笑开来，像雏菊，青稚雅淡。“刘伯，带我去见晏连伯伯吧。”

刘伯点头带路，“老爷子见到您，一定很开心，他在云亭一个人下棋呢，经常嘀咕除了你，没人是他对手。”

“人老了，的确是会感到寂寞，”甄仪说道。

“老爷子若是知道甄小姐你这样说他，定是要反驳了你去。”

“呵呵，这倒也是，晏连伯伯经常不服老呢。”

云亭

“老爷子，甄小姐来看您了。”刘伯走上前去，喜形于色的道。

晏连靖抬头，瞧见甄仪，果然一脸开心，或许还有些感激。自家孙儿恢复往日俊容，且能如常人一般行走，他自是极其感激甄仪的。虽然他曾报了希望，可却始终是埋藏了一些怀疑的。

甄仪也是感激晏连靖的，毕竟他确实帮她寻回了苗族之宝，另外，晏连靖对于她的宽容，委实让她动容。明知是她害晏连浦如此，却不曾出言埋怨怪责过。

现在想来，三年前那七香草又哪是她这般容易赢来的，分明是晏连靖存心送给她。想到这，甄仪真诚的笑了，这一笑如暖阳般，不复以往如月光般的清冷，灼灼生辉，生生耀了看者的眼。

晏连靖不由得明白，这小丫头为何把自家孙儿迷得团团转了，的确是绝世的佳人。

“晏连伯伯，可愿甄仪与您下一盘棋。”

听闻她这样说，晏连靖哪有拒绝的道理，“求之不得。”

待两人坐下，刘伯忙上了茶，静候在旁边。

秋风瑟瑟，半年光阴掠过，寒冬已是快要来临。

云亭里的一老一少，专心致志，棋盘上的厮杀不断，两人面上却皆是从容淡定，就是不知这局，会是谁笑到最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