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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相约在新疆

作者:自在天 玛力斯·巴扎尔拜克 | 发布时间 | 2017-12-07 | 字数:4545

黑夜终于过去,东方透出绯红来。甄有财打开屋门,拖着旅行箱出去,妻子抱着佳佳跟在后面。

晨曦朦胧,空气清新,隐隐透着股花儿夜香。院门口停着辆奔驰轿车,司机正打开车后盖,将甄有财旅行箱放进去。

“你们回屋吧,困了再睡会儿。”甄有财回头摸了摸睡眼惺忪的佳佳,柔声说道。妻子看着他,笑道:“还是那句话,凡事注意安全,家里有我,你只管好好放松放松。”

甄有财点点头,捏了捏佳佳细嫩的脸蛋:“佳佳,爸爸要去旅游,你要乖,知道吗?”佳佳甜甜一笑:“知道了,爸爸也要乖,早点回来。”

马达启动,甄有财坐在奔驰后座,回头看着渐渐远去的妻儿,他们依旧站在原地,不断挥着手,与自家别墅及通向别墅的那条小路一起消失在视野里。

甄有财叹了口气,沉重地把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日头从郊外的地平线上冒出个尖,凝重的光将天边烧出一片红来。金光打在未擦洗干净的窗户上,像贴了层黄纸。

“叮铃铃”,手机突然响起。甄有财皱着眉头看着显示屏,迎着阳光懒洋洋接了:“曼曼啊,这么早就起来?”电话里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我睡不着,多么想和你一起去旅游。”

甄有财不由瞥了司机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可惜这是免费旅游,不然倒是好主意。”曼曼哂笑道:“是吗?我倒是觉得,你这是在躲避什么?新疆的空气里,应该没有我的气息吧。”

甄有财默然一下,马上又笑起来:“曼曼,你多心了,我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去散心……”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希望你能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把事情想清楚。”

甄有财又沉默片刻,突然笑了:“曼曼,谢谢你!佳佳还小,我得给他时间。”

飞机场渐渐近了,一架空客大飞机呼啸着从机场大楼之间腾起。

近在眼前的机场大楼,让孙毅突然间有了勇气,他截断了母亲的话头:“妈,您别再做思想工作了,我这次是去定了,你快回去吧。”

旅游就是受罪,尤其是去新疆旅游。这是母亲在路上致力于论证的观点。为此她引经据典不遗余力,洋洋洒洒头头是道。她说,中奖参加的旅游,肯定很没质量,新疆遍地是荒漠戈壁,糙得很,哪有江南小镇珠圆玉润精致好玩,千里迢迢去那么远玩,简直是舍近求远自讨苦吃。

母亲观点明确,论据精准,但是孙毅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把糖衣留下,将炮弹原路送回,耐心地告诉母亲,新疆并非想象的那样。就算真的遍地黄沙戈壁,那也是独特的旅游风光呢。

母子两一路辩论不停,谁也说服不了谁。飞机场的出现,让这事终于有个了结。孙毅挖了挖生茧的耳朵,以胜利者的姿态对母亲动之以情:“妈!我知道您的好意。可是呢,我就是不喜欢上海阴雨天气,想去新疆透透气,好容易有这个百年不遇的机会,你就让我去吧。”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母亲终于妥协了:“我没拦你……只是要你注意安全,毕竟隔着两三个时区呢,情况也不熟悉……”

“没事啦,妈,我看了很多介绍新疆的书,对新疆也是有几分了解的,您就放心回去吧。”孙毅以柔克刚,笑着把母亲往外推。母亲想了想,摇摇头:“书上看的有什么用,学得再好也是纸上谈兵。你这孩子不懂照顾自己,要不我跟你去新疆……”孙毅吓了一跳:“妈,你也太夸张了,我都二十几的人了,出趟远门还带个监护人,这算什么!”

“你就算到了六十岁,也还是我的孩子!”母亲拗不过儿子,终于肯回去了,仍是一步三回头,再三叮嘱不休:“自己注意安全,旅游一结束,马上就回家,听到了吗?别惹你爸生气!”

“听到了!”孙毅如释重负将母亲送上回程车,回头一路小跑着进候机大厅:“新疆,我来了!”

第一次进入候机大厅,葛坚强肩头扛着个鼓鼓的布包,无头苍蝇似地在人群中乱蹿。他长得矮小瘦削,典型的瘦猴精形象,下巴刮得干净,像一把青郁色的板刷。扛的那包又大又长,似乎里头塞了个一米八大汉。包表面虽然用心洗过,但污渍油渍仍顽固不化,非常醒目地招摇过市。

大厅里人来人往,不少衣冠楚楚的商务人士,匆匆行走间,眼前骤然一黑,扫把星似的包迎面扫到。不出意外,沾了满鼻子灰的人比比皆是,当他们气愤愤想讲道理的时侯,葛坚强已经扬长而去。即便他们追上去也没用,除了靠近葛坚强的时候又被蹭一下,接受他道歉后离开再被蹭一下,没有其他的好处。

磕磕绊绊,葛坚强终于摸到安检口。长长的队伍,以葛坚强为中心,形成一个半径两米的空白地带。随着葛坚强左右张望,这个圆还在动态变化。

终于,轮到葛坚强安检了。安检员对那大包裹表现出明显的不信任,大声让葛坚强打开。

葛坚强嘿嘿笑着,众目睽睽下拉开拉链,安检员在里头一阵翻,抽出条皱巴巴羽绒服来,不由愣住了。葛坚强忙笑道:“羽绒服,就是羽绒服!”他那两片厚嘴唇,憨厚得让人无从怀疑,安检员犹豫再三:“你的行李超重,需要托运。”

不管过程多么曲折,最终道路还是通达飞机上。葛坚强使劲打量着大铁鸟内部了,大失所望地摇摇头:“飞机上也就这德性,不就比大巴地儿大嘛!”他找座位坐下,四肢无序地向各个方向一伸,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右手却触到一团软绵绵,热烘烘的东西。葛坚强吓了一跳,急忙回头,身后一个大妈正怒视着他,他的指纹还印在人家嘴上。

“对不起!对不起!”葛坚强道歉很及时,让有素质的大妈不好意思行泼妇骂街之举,只是含糊不清咕噜着。那副神气,让葛坚强不敢乱动,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像个模范小学生。

乘客都就位了,一个空姐出现在前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像蒙娜丽莎那样,对谁都是一脸笑容,逐排给旅客发东西。葛坚强大感好奇,伸长脖子看着。

空姐很快来到葛坚强跟前,递给他一片口香糖。葛坚强吃吃拿着:“这个,干什么的?”空姐微微一笑:“这个啊,是为了让您的耳朵不会嗡嗡叫的。”葛坚强明白过来,感谢不迭:“谢谢!小姐,慢点!你过来一下!”空姐见他神神秘秘的,只得把耳朵贴上来。葛坚强压低嗓门说道:“小姐,你长得真漂亮,这飞机上,起码有十个以上男人想追你!你相信吗?”空姐一愣,微微一笑:“我当然相信了!我们航空公司选空姐的标准,就是要让每架飞机上,都有一个游客想泡的空姐。”

“原来这样啊!”葛坚强信以为真,点点头,开始拆口香糖。

机舱门关上后,飞机慢慢动了。葛坚强紧紧抓住座椅,闭上眼大叫道:“啊,飞了,飞了!”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葛坚强悄悄将眼睁开一缝,却见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忙笑了笑,若无其事,望向旁边一个小孩。

飞机腾空后,开始在云海之间穿越。葛坚强新鲜感很快便过去了,困倦感袭来。他的脑袋开始挂到胸口上,来回摇晃着。

“刷”,一个声响突然传来,打破了葛坚强的瞌睡,他擦把口水看看四周,多数人都睡着了,机舱内一片安静,并无异常。

葛坚强砸吧下嘴巴,闭上眼重返梦乡。但是,那个“刷”声很快又传来。

这回,葛坚强捕捉到声源了,他紧盯着身后一个小房间好会儿,才咽了口唾液,继续打瞌睡。“刷刷”声极为频繁,分批次骚扰着他的睡意。葛坚强的肚子开始不安分了,发出抗议声。葛坚强真压不住,只得向前方空姐招了招手:“小姐!”

这声音像晴天霹雳,把空姐吓了一跳,她小心过来:“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葛坚强摸着肚子:“小姐,我饿了,早上怕赶不上飞机,都没吃饭……能不能让师傅给我炒盘鱼香肉丝?”空姐微笑道:“对不起先生,飞机上的餐食都是预配的,不能现炒菜的。”葛坚强不满往身后小房指了指:“不会吧,我明明听到厨房里有炒锅的声音……”

机舱里一阵死寂,随即爆笑起来。如果笑声有重量,非压垮飞机不可。空姐也是莞尔了:“先生您误会了,那是卫生间冲厕的声音啊。”葛坚强迷糊了:“飞机上也就卫生间啊,这跟大巴没两样,我以为起码也有厨房……”见笑声依旧不停,急了:“城里的卫生间不都和厨房连在一块儿吗?”

一个多小时之后,广播响起来,乌鲁木齐快到了。葛坚强又大叫起来:“小姐!小姐!快,快帮我去后备箱拿下行李,我要换上羽绒服,乌鲁木齐一定冷坏了。”

空姐双眼发直:“先生,飞机是没有后备箱的,您得下机才能拿行李。”葛坚强急了:“那怎么办,下了飞机还不冻僵。”空姐微微一笑:“您放心,乌鲁木齐夏天还没发生过冻死人的事。”

飞机开始落向跑道,机舱剧烈颤动起来。葛坚强不敢再说话,紧紧抓着座椅,脸色铁青,似乎飞机正扑向五角大楼。

总算,飞机安分下来,乘客开始往外走。葛坚强松了口气,走到空姐面前:“小姐!你的口香糖真管用,我耳朵没嗡嗡过,但现在它不好拿出来……”空姐仿佛见到外星来客:“您把它放哪了?”

葛坚强指着双耳:“当然是这里了。”

下了飞机,娜娜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空气一如想象,有点干燥,但是比预期的好不少。

娜娜看了看四周,快步往外走去。她高挑个儿,面容姣好,有头中性发型,穿着一身运动装备,连背的包也透着运动精神。

“小姐,要车吗?私家车,舒适方便,价格也便宜。”刚出机场,便有个痨病鬼似的中年男人笑嘻嘻过来。娜娜瞥了他一眼:“有去红山公园吗?”痨病鬼点点头:“有啊。”娜娜问道:“二道桥呢?”中年男人脸都笑开了:“有,跟我来吧。”娜娜不走:“博物馆呢?”痨病鬼拍拍胸膛:“当然有了,乌鲁木齐大街小巷,你想得到的都去。你去哪?”娜娜笑着往前一指:“前面一百米。”

痨病鬼瞪了娜娜几秒钟,晦气地掉头走了。

娜娜得意地笑了,对付这种拉客像拉皮条的黑车司机,这招简直是必杀绝技,履试不爽。她哼着歌,向机场对面的商业街走去,进入一间花团锦簇的女装店。上飞机前,闺蜜曾给她做了个悲观的预测,说她若不借这次出远门之机,大刀阔斧把常年累月不变的运动服服给替换掉,她这辈子就完蛋了,不但女性特征凸显不出来,连女人味也找不回。

还没闪亮现世的时候,娜娜的父母无比希望老天能给他们送来一个胖小子。但是送子观音铁石心肠,对这份祈求无动于衷。娜娜的出生,让三代以内的直系、旁系血亲都是愁云惨淡。

但是,不甘心的父母,坚持儿子本位思维,锲而不舍做了一系列挽救工作。一切工作重心,都围绕着把娜娜当男孩来养的主导思维展开。父母希望通过拨乱反正,让误入女儿行列的儿子,回到预设的人生位置上。

从小开始,娜娜的衣食住行就烙着男孩印记,生活的玩伴也是一拨无法无天的野小子。等她长大后,这种假小子的风格就变得根深蒂固。在十八岁之前,这是一种特立独行风格,但跨过这个临界点后,它便成为一种困扰。最显著的问题就是性别含糊不清,进入女厕所常招来一片警惕色狼的目光。

历史上,赵武灵王改革以胡服骑射开始,娜娜决定师法前辈,从衣着上开始脱胎换骨。

女装店里琳琅满目,但生意冷清。女店主坐在收银台后面玩电脑,娜娜乐得独自逛游。款式繁多的长裙、中长裙、短裙、及膝裙、迷你裙,让她大开眼界,挑拣半天,终于看中一条碎花长裙和一件花色T恤,拿进试衣间穿了,出来对镜一照,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改变的不仅仅只是外貌。

娜娜满意地点点头,进入试衣间。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在这时候浮现:裙子脱不掉了。

那靓丽裙子,恰似女巫邪恶的道具,将它从头往下套的时候顺畅无阻,但循着原路要脱掉时,它却在胸部以上,腋窝以下卡住了,想美丽的枷锁,紧紧束住,不管娜娜如何憋气,如何使用缩骨功,都没法摆脱它。娜娜急得浑身发躁,一用蛮力,裙子后部便传来“咔嚓”声,显然是伤筋动骨了。

娜娜呼哧喘息,僵住身子不敢动。

“咚咚”,女老板见娜娜在试衣间半晌没动静,忍不住来敲门。娜娜多番努力均告失败,只得开门求援:“小姐,你帮我看看,这裙子有鬼,穿上就脱不下……”女老板笑了:“小姐没穿过裙子吧?”伸手在裙子后摆右侧一拉,紧束的裙子便松开了,“穿过裙子的人,应该都能找到这拉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