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山村大冒险
车辆继续前行一公里，道路依旧无病无灾。艾宝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开始为自己英明的决定歌功颂德。但是春风得意不长久，现实就给他老大一个耳刮子，道路在跨越一条山沟时，懒腰断了。
那沟不宽也不深，两天前被强泥石流光顾过，沟中的路桥被冲垮。于是，就在附近临时搭建起一座木桥供小车通行。但木桥同样命运多舛，昨晚也被冲出个两米长口子。天近黄昏，霜寒逼人，修路工人都收工回去了。桥边立着块大牌子，醒目地警示着：“危险绕行”。
天堑难跃，众人都呆了。娜娜问道：“这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绕回去，半个下午都在白做功。”甄有财消极地说。
“我看不必，我们可以过去！”葛坚强提出异议。甄有财一愣：“你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葛坚强信心满满，走到木桥断口边：“大家看，这口子最多就两米。我们只要开足马力，飞越过去那是轻而易举。”甄有财冷笑连连：“原来你以为吉普车也能玩极限运动？”葛坚强一瞪眼：“为什么不行！根据初中物理学哪条公式，七十码就够了。孙毅，是不是？”
“理论是可行，但未必经得起实践检验……”孙毅对此很谨慎。娜娜干脆一棍子打死：“算了吧，这种玩命的事，还是让它永远停留在理论层面上吧。”
葛坚强不得票数不死心：“这有什么的，娜娜，美国佬印在一百块钞票上的那个老头是谁啊？”娜娜一愣：“富兰克林。”
“对！就是他！这老头为了做实验，就不怕牺牲，打雷天里去放风筝，主动勾引雷公电婆呢。人家也没见被电死，还坐上美元的头把交椅！”
这番话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众人思维都板结了，不知道葛坚强翻历史老底干什么。
“比起跟雷电打交代这种事，这点距离算什么，唾沫星子都飞得到。”绕了半天，葛坚强终于点出主旨，还身体力行向桥对面“噗”地吐了口口水，口水子弹般落在桥面上。
“大家看到没有，口水能办到的事，汽车更没问题。”葛坚强完成了论证，神气活现。
“咔嚓”，对面断桥骤然土崩瓦解，木梁桥板刹那间倒塌一处，葛坚强脚下的断桥也随声共振，吓得他一步三跳蹿到岸边，见众人直直看着自己，忙笑了笑：“我说能飞跃过去，肯定没错的，桥塌那是桥的错……”
“进去！你愚蠢得真有创造力！从现在起，不许说话，否则我们拿你当哑巴。”甄有财不由分说，将葛坚强推进车内。葛坚强嘟噜道：“不说话，跟哑巴有什么差别……”
经此耽搁，暮色又重了几分。吉普车原路返回，像一粒沙尘似地穿行于昏晦之中。GPS不厌其烦地警告着，声音越来越凄厉：“注意！注意！您的方向有误，请检查后再行驶……请检查后再行驶……”众人被烦得心头惶惶，甄有财忍不住道：“这GPS太啰嗦，关掉吧。”
“不能关，关了我们就迷路了。”艾宝说道。甄有财哼了一声：“你这导游怎么当的？居然会迷路？”
“我……”，艾宝刚想挽回颜面，突然往前一指：“快看，牌子背面写着什么？”却是众人又回到岔路口，只见木牌背面也写着一行字：“就知道你会回来，往里走会有意外惊喜。”
孙毅看着众人：“怎么办？要不要往里走？”
艾宝点点头：“走吧，总不能回去再走冰达坂。”这话获得广泛支持。
小路狭窄崎岖，仅容一车穿行。它扎在山中，沿着一条滔滔奔流的溪流蜿蜒盘绕。出沟后，又上了一道山岭。暮色暝瞑，云雾弥漫，群山大半隐没。吉普车仿佛深陷迷宫，周围世界不断消失，每个人都是烦躁难当。
“要不，我们退回去吧，在217国道上，至少还有参照物，这里无依无凭的，谁知道是什么鬼地方。”甄有财开始采取守势。
艾宝执棋不定，退回去，重返独山子那得九死一生；继续行进，前途莫测……
“快看，那边还有个牌子！”葛坚强不顾组织安排，发出声音来。
果然，烟雾朦胧处，又出现一块木牌，上面写满鼓励：“莫怕，跟着路往前走，错不了的。”
“这是什么人立的？”娜娜不解问道。甄有财摇摇头：“我看不是好兆头，这里穷山恶水的，万一有劫匪打我们的主意，就只能任人鱼肉。”艾宝咬咬牙：“怕什么，五个臭男人，顶个诸葛亮，一个诸葛亮，顶他十万大军！继续进去看看。”
山路十八弯，越绕越深，两侧雾绕山林，黑压压叠在众人心头。孙毅打开车前灯，慢速前进。灯光像两道利剑，穿透阴霾，又照出一块木牌：“辛苦了，继续走，让我们一起见证奇迹。”
“这种地方，会有什么奇迹？”娜娜百思不解。孙毅接腔道：“就是，鬼迹还差不多。”
“继续走，有人走过的路，总不会通到什么坏地方去。”艾宝拿出混混的胆色来，一往无前。这时，娜娜却突然惊呼一声：“啊呀！”
众人吓了一跳：“怎么了？”娜娜的脸色在黑暗中白得清晰，她指了指右侧车窗外：“山上，山上有人……”
艾宝睁眼看了半晌：“你怕了吧，疑神疑鬼的！”娜娜急了：“真的，我看到有个人，从一块石头后面出来，然后又躲进去……”艾宝刚要安慰，孙毅突然也出状况了：“真的，真的有人！”
众人往前望去，只见路边斜坡上，隐约立着十来骑，在雾气里半隐半现，犹如鬼魅。
车上炸开了，连吴松也不安起来。葛坚强口齿打颤：“那是人还是鬼？”甄有财说道：“我看是劫匪！”
那些骑士并无动作，冷冷看着吉普车从眼皮底下驶过。
“他们站在那里干什么？”娜娜越发不安了。葛坚强开始发挥想象力：“会不会像电视里的那样，等我们进入包围圈，然后来个大冲锋，把我们乱刀砍死！”
“胡说！”艾宝脆弱的神经受不了这种惑众妖言，大声说道：“别理他们，我们快走！”
却在此时，马蹄声骤起，坡上十来骑同时往下冲，直扑吉普车。
“追来了，快跑啊！”车上乱成一团。
孙毅咬着牙，将车开得飞快，颠簸得众人东倒西歪，七荤八素。马蹄声慢慢小了，骑士被甩到身后了。众人刚松口气，却被孙毅一个急刹车，颠得前冲后撞，哀声四起。
“孙毅，你也没拿驾照啊。”艾宝捂着左边额头大叫。孙毅回过头来，惊恐地指了指车前。众人定神望去，都被恐惧攫住。只见车前出现十几点幽绿光芒，来回移动着，诡谲无比。
“那是什么，鬼火吗？”葛坚强下意识问道。
“我去看看，说不定能捉头鬼卖钱呢！”艾宝定了定神，打开车门出去。他小心前行几步，马上又掉头跳进车来，大叫道：“快走！”见他那紧张样，众人心都揪紧了。葛坚强急道：“艾榛，是什么啊？”艾宝不安地看着众人：“很可怕，一群戴着眼镜的怪物。”
孙毅将车开上前，众人不由哑然失笑，只见路边呆立着一群黑头羊，车灯打在它们眼睛上，光线反射出来，每头羊都像戴了眼镜。
“好啊，艾榛，你太不厚道了，吓死我们了！”娜娜率先批判起艾宝。艾宝嘻嘻一笑：“来点乐子嘛！不然大家都闷坏了。”突然神色一变：“不好，又追来了！”众人耳边果然又传来马蹄声，孙毅急忙一踩油门，车子再次飞驰出去。
马蹄声慢慢又远了，众人绷紧的心刚松弛下来。“吱”地一声，孙毅突然又是个急刹车，车内再次撞成一团。艾宝这回捂着的换成右额了，他杀猪般嚎叫道：“孙毅，你……你驾照是花钱买的？”
“人，好多人啊！”孙毅的样子却像看到鬼。车内一静，众人先是听到细微的流水声，继而看到车灯前方，横着一条河。河上架着座水泥拱桥，让孙毅萌生恐惧的是站在桥头边的一群人。
那是群乍看平常的男女老少，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眼睛发直，面目呆滞，极不正常。
“我们，我们是不是真的进土匪窝了？”葛坚强的想法开始向甄有财靠拢，甄有财却抛弃了原有观点：“有这么参差不起的土匪吗？”
“得得！”马蹄声如影随形，逐渐逼近。
“走，去看看他们想干什么？”退无可退，艾宝干脆豁出去，其他人纷纷跟出去。
“大家好，我们是旅游车，不小心绕到这里来……”艾宝尽量笑得友好亲切，但那群人反应冷淡，只是冷冷盯着他。艾宝心底凉意丛生：“这么晚了，大家……”
人群之中，突然走出个白胡老人，锐利目光扫向众人，众人无不感到压力当头。
“恭喜你们！”白胡老人突然高举双手，大笑道：“欢迎你们！”
“恭喜你们！欢迎你们！” 人群突然笑逐颜开，同时举臂高呼。艾宝等人都懵了，艾宝忙笑了笑：“谢谢！这是怎么回事……”白胡老人笑道：“等会儿你们就明白了，请把车开过桥，到我们村里去。”
众人只得上车，在那群人及赶来的十余骑士前后簇拥下，疑虑重重过了桥。
“管他的，总不会吃了我们，就去看看他们在搞什么鬼。”艾宝表现出良好的心理素质最强。
桥不长，只有十来米，人和马慢尝细品地走着，吉普车只能跟着缓缓开动。
桥后是个小村落，几十座房屋散落于山谷中，灯光点点。村落中间，则是火光冲天，映红了夜幕。村子热闹万分，不少家门口站着看热闹的小孩，小脸蛋红扑扑的，被车灯照得熠熠生辉。
葛坚强笑道：“这山村人还真不少，看样子像要过年了。”
“人家无缘无故对我们这么热情，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甄有财时刻保持着冷静。艾宝说道：“管他的，走一步看一步。”
吉普车绕进村中宽阔的戈壁地上，眼前骤然一亮，只见那里生起十几堆篝火，不少女村民正忙碌着往火堆里添柴火。
“他们在干什么？”孙毅停了车。葛坚强脸色刷地白了：“会不会，会不会像电影里的食人族那样，把我们给活烤了？”艾宝打开车门出去：“这里是新疆，又不是非洲！大不了劫我们的财劫你的色，不会连人肉都不放过吧？下去看看。”葛坚强说道：“走就走，反正碗掉下来，头大个疤。”
艾宝笑着走向白胡老人：“哈罗，你们这是干什么？”白胡老人正指挥两个壮汉，将一编织袋东西放在火边，回头笑道：“请稍等，我们村最盛大的迎宾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艾宝一愣：“宴会？”白胡老人说道：“是啊，烤鱼！”说话间，两个壮汉将编织袋倾倒，倒出一堆新鲜大鱼来。“这是我们村河里的特产，每条都经过精挑细选，没有少于两斤的。”
艾宝兴高采烈走向烤火的其他五人：“同志们，撞大运了！”葛坚强奇道：“什么大运？”艾宝神秘、地往村外一指：“大家还记得进村的那座桥吧？”
原来，此地名叫“哈吉”，深处天山腹地，在217、218国道修进天山之前，一直与世相隔。进入天山中的国道段，常年备受雨雪塌方泥石流的考验。一旦考验不过关，过客就得长途绕道。为此，县里拨款，修了条穿过村子，连接两条国道之间的小路，村外水泥桥便是其中设施之一。
村里闭塞了几百年，过河都得走索桥，乍然有了条坚固的水泥桥，人人都兴奋不已，以为从此村庄就会兴旺起来。因此，桥落成当日，村里许下宏愿，等桥通车一万辆的时侯，要好好庆祝下，请车上的人大吃大喝一顿。但是由于路口偏僻，真正绕道深入的人并不多。这桥一修好几年，过车量始终增长缓慢。不早不晚，让六人赶上第五位数。乡民等着破记录等疯了，因此主动出击，在公路上竖牌招引车辆。听说真有辆吉普车绕进来，全村的人都动员起来，沿途布设耳目，全程监控第一万辆车到来的轨迹。他们不声不响，小心谨慎，却把六人吓个够呛。
白胡老人是哈吉村村长，他让人铺下羊毛毡，招呼贵宾席地落座，然后指挥村民，将鱼开腹去肚，由中间向两边切开，摊成一张鱼肉，抹上孜然粉，然后用竹签插好，竖在火堆边烤。
很快，十来个火焰熊熊的柴火堆四周，就插上了几千条烤鱼，壮观无比。
村长笑着向六人走来：“贵宾们，本村从古到今，最隆重的烤鱼盛宴，正式开始了。”四周村民欢声雷动，纷纷涌入火堆之间载歌载舞，笑声伴随着烤鱼香味四散开来，让人心动神摇。
“我看，全中国没有一个地方的烤鱼，有我们今晚规模来得大。”看着烤鱼逐渐变得油光黄亮，村长眉飞色舞说道。葛坚强拼命咽口水：“好香，我都好几年没吃过河鱼了。”村长笑道：“等会儿管你吃个够。对了，你们要不要先上厕所？”葛坚强摆摆手：“不用，我们不饿。”
烈火飘香，萦绕鼻端。鱼渐渐地熟了。村长一声令下，全村总动员，一起抢收成果。
最香最嫩最大的六条鱼，被隆重地装在大盘子上，恭恭敬敬送到六人面前。全村的目光同时聚焦过来，满怀期待地看着六人。
“贵宾们，请先尝一下。”村长热情说道。
“谢谢！”艾宝不客气地撕了一块烤鱼，放在嘴里咀嚼起来，猛地迎着一片目光竖起大拇指：“好吃好吃！”村民如释重负地笑了，同时鼓掌起来。在他们的世界观里，让客人满意，是至高的荣誉。
“一起吃！”村长高兴说道。饿极了的村民，立即加入会餐。密集嚼声如蝉啮桑，盖过呼呼火声。
艾宝等人一路担惊受怕，又冷又饿，都是久旱渴甘霖，吃起来狼吞虎咽，毫不客气。
“来，贵宾们，干一碗。”村长让人给六人倒上马奶酒。葛坚强豪迈地举碗：“好啊，让我们同归于尽！”
众人都哑然，一起看过来。艾宝忙笑起来：“他的意思是说，我们一起喝完。”
村长及众村民汉语都有限，闻言哈哈大笑，同时举碗：“让我们同归于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