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晚秋过往（三）

婚前，李一凡心比天高，毕业后就准备与同学集资创业。晚秋大力支持他，尤其是在父亲的帮助下。她希望一凡能有大好的前程。可还没等资金投入，就在老太太的强硬干涉下偃旗息鼓，按部就班地当了一名公务员，整天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本来就有些心灰意懒的李一凡，没想到，进到部门里，成了打杂的小跟班，几乎所有无关紧要的工作都压在他的头上。别的部门晚上除了应酬就是应酬，而他却不得不加班加点，后来还是在另一个大学同学的帮助下，才正式调入科研单位，这才算了了他一桩心事，可这回的加班加点就是实打实的忙碌起来。

宁晚秋毕业后在父亲的帮助下，顺利走进一家外企的广告公司，负责起草策划文案，两个人工作稳定下来，结婚就提上了日程。

宁晚秋就是在这个时候与家庭决裂的。

结婚的时候，晚秋的父母本打算大摆宴席。可李一凡的家庭根本就不允许。为了女儿，父亲也没计较。可老太太的威力在这时候才显现出来。

老太太告诉儿子，自己手里有辛辛苦苦攒下的五万元。晚秋一听就蒙了，五万元？这在省城能做什么？事情根本不象她想象的那样简单。老太太提出他们拿五万元，晚秋家拿五万，就用这十万置办所有物品，多一点的花销都不肯。

晚秋的父亲在家里第一次拍了桌子，他指着李一凡说：“你娶老婆不出钱，我们认，可我嫁闺女凭什么听你的？”

李一凡除了低头一语什么也不做，逼急了，他就求救般地看着晚秋。晚秋这时候才知道老太太的厉害。她后悔这么多年光跟着李一凡谈恋爱了，应该早就与他的母亲接触，那样就会有更多的了解，如果真的不适应也有个进退。现在好了，要她现在与李一凡分手，说什么都是不肯了。他们如同连体的兄妹一样，早就是息息相关了。

就在那天晚上，晚秋记得父亲站在客厅的藤椅前，用手气愤地指着他们俩，夕阳自窗外射进，灰蒙蒙的一道光线里，照着父亲盛怒得有些变了形的脸。从小父亲对晚秋的呵护都强于母亲。这段令父亲无法接受的婚姻，在晚秋的坚持下继续下去。就是在这里她喊出了一句话：“进了老李家，就是当牛做马也要嫁！”父亲摆了摆手说：“以后你们别回来了，是好是坏自己带着吧。”那一刻，父亲苍老了许多……

无论父亲怎样恼怒，最终都是按着老太太制定的，除了晚秋母亲偷偷摸摸塞给她一张卡，告诉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李一凡知晓，日子苦时以备不时之需。晚秋后来查了一下，那张卡上足足有十万元，这是她唯一一次没有告诉李一凡……

新婚的日子开始了。

令晚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新婚之夜，尽管她与李一凡从未有过肌肤之亲，但在领取结婚证后也就是婚前的一个月他们还是冲破了那道关。

李一凡主动，宁晚秋顺从。晚秋很早就想把自己奉献给心爱的男人，可由于李一凡的坚守，他们才“清白”到了最后。尽管他们当时炽烈如火，可经历了婚礼前的种种不快，李一凡的激动中不知不觉中带了一点疲累，而宁晚秋却能沉浸于爽快中，她的爽快还是引起了李一凡高度警觉。在他心中，他知道她是他的初恋，当他起身的时候，立时激动还是传遍全身，因为他发现，她是处女。那一时刻他感动不已……

新婚之夜，母亲好似漫不经心一般，拿来了一个白色的毛巾，当李一凡含糊其辞地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后，宁晚秋那一时刻觉得有些可笑，觉得有些可恼，她好像回到了上个时代，接受婆婆的百般刁难。

结婚的日子，正是她行经的日子，这一关轻而易举就蒙混过关，而以后的日子才是刚刚开始。

头三天，每次两个小夫妻从外面快快乐乐地回来后，都能看到桌子上煞是鲜亮又丰富的饭菜。

母亲信奉素食，经常是西红柿炒鸡蛋、西兰花炒尖椒或是瘦肉丝拌白菜，总之，颜色鲜亮，营养丰富，极大地刺激了两人的食欲。

新婚三天后，老太太郑重其事地将夫妻俩人叫到客厅，她说：“我今年六十多了，身体全是病，我再也不能伺候你们了，从今天后，小秋，家里做饭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可以给你一周的时间学习。

宁晚秋从来没做过家务，家中有保姆。开始的时候，她也没太在意，可在厨房里老太太的摔摔打打，令她无地自容。

“你条件算好的了，还有我手把手的教，我那时候谁教过？”老太太一边把白菜切成条，一边数落着。

“妈，我从来没做过，要不，我们也请个小时工不好吗？”晚秋小心翼翼地说。

老太太勃然大怒，一摔锅产说：“你赚多少钱呀？你真以为你是千金大小姐吗？现在可好，做顿饭你都觉得委屈。从头到尾我都不赞成一凡和在一起，可他不听我的，我也没办法，往后的日子他可有得苦了。”说完再也不见身影。晚秋是进也进不得，出也出不来，在厨房整整发呆了一个多小时，还是一凡进来，两人共同忙乱了两个小时，才端出一碗不象样的“菜”……

此时是新婚的第五天，晚秋一夜无眠，她握着两根烫伤了的手指，早已是泪眼婆娑。一凡伸手将她搂入怀中那一刹那，晚秋终于迸出憋了许久的哭声。

早上刚到五点，婆婆就在客厅里弄出声响，晚秋赶紧披衣起床，她双眼红肿，尽管极力掩饰，还是在婆婆的寒气逼人的目光中无处躲藏。

“你看看，这都几点了？你不吃饭不要紧，一凡可不能饿着肚子。”老太太精神头十足地指着墙上挂的钟表，满脸不屑地说。

晚秋又一次走进厨房，可排列有序的厨房用具对于她来说太过陌生，她只好出门买来早点，在老太太的挑挑检检是勉强过关，不过她还是说：“头几天就这样了，我们可不能总吃外面的早点，贵不说也不卫生，再说了，我还想和你俩说呢，以后，你俩的钱都必须交给我，以后你们有了孩子，象你们现在这样怎么能有积蓄！”

晚秋万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就说：“把一凡的给你吧，我的自己保留。”老太太轻蔑地一笑，并未顶撞。

一周之内，就为了晚秋的工资卡，他们争论了无数次，李一凡说：“不就是几千元钱吗？你放心，我妈就算全管去了，也没人给，到最后都是咱们的。”宁晚秋已经对他无条件的投降早就领教够了就说：“是你的，没我份，我算看透了，她心里除了你就是她自己，我看任何人她都没看在眼里。”

“我的和你的又有什么区别？最后还不都是我们的？她不年轻了，让着她点怎么了？她不也是为我们好吗？”

“她让我喘不过气来，她每天不找点事就不舒服。”

“你对我妈的偏见太多了。”

“你从心里说是偏见吗？你不知道你妈有多厉害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妈，你会如此看重我吗？要是你找个厉害的，你还这样说吗？我没指望你站在我这边，我只想让你说句公道话，我是无事生事的女人吗？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说是吗？”

“家里哪分得清公道，我知道你有委屈，可你想让我怎么做？顶撞她还是？我哪有这个能力？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吗？如果你和我一样，用心体谅她，她不也无火可发了吗？”

那一晚，晚秋大哭。“他不可能站在你这边！”这是父亲说过的话，如今一一应验了，一凡被他吵得心烦，在半夜竟然出走了，第二天一早战争就升级了。

“我儿子还没有半夜出门的习惯，怎么娶了你让他遭这么大的罪？我昨天晚上就听不下去了，你不懂得心疼丈夫，我还心疼儿子呢。”

老太太在晚秋刚刚推开卧室的门，准备去卫生间的时候突然发难。她拍了拍腊黄的脸，没出声地进了卫生间，老太太的声音无孔不入地传了进来……

无论怎样争吵，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晚秋还是学会了如何将米放进电饭煲中，如何将青菜置在盆中浸泡，冰雪聪明的她，虽然在开始的时候，连切个土豆都要花一个小时的时间，后来，她渐渐有了自己的章法，也对做饭生一些兴趣。这让老太太看笑话的心情有所收敛。晚上的时候，她对一凡说：“我终于还是弃甲投降了。”老公李一凡紧紧搂着她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放心吧，我会用一生呵护你。”宁晚秋那个时候感觉有了这样的话，做什么都值了，到后来她才发现，光有这些是不够的。李一凡与她有良好沟通的时候，都是她屈服于母亲的时候。

有一天，李一凡从外面带回很多食物，与宁晚秋一同进门。老太太一看食物和两个人亲亲热热的甜蜜脸上就有些冷，她问李一凡说：“什么时候我们家开始从外面买吃的来了？一日三餐谁家也离不了，怎么，我们家要开饭馆吗？”

“偶尔，妈，偶尔。今天我发了奖金，就破一回儿例。”李一凡陪笑道。

“发了奖金，谁让你有权支配了？你们以后有了孩子拿什么供他上学？”老太太脸色铁青。

宁晚秋知道，这是老太太的借题发挥，她一直气不顺自己的工资卡。就装聋作哑地把饭菜摆好，还开了一瓶红酒。亲切地招呼俩人吃饭。

老太太被儿子推到厨房，她看了晚秋一眼说：“你现在结婚也有快三个月了，怎么没见你有一点动静呀？别是有什么病吧，有病可赶紧看，这可不是小病，女人家没孩子，一辈子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晚秋就是再好的脾气，被她这样说也心灰意懒，就说：“有病才好呢，省得累赘。”老太太一听这话完全炸了，她指着李一凡说：“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谁是累赘，你别让她指桑骂槐。”

李一凡放低声音说：“妈，她就顺口一说，她怎么敢影射您？”

“你给我闭嘴！就是有你这么个不孝顺的儿子，天天围着她屁股后面转，整天拉着个脸，连饭都不会烧。你娶的是媳妇还是皇后？还一句不能说了，我从不到三十岁就开始守寡，为的就是让你的将来能成大气。你书也读了，家也成了，怎么，看妈现在是累赘了想撒手不管了吗？你可想好了，我可不想成为你俩的累赘。你赶紧给我收拾东西，我去养老院，我不在你俩面前碍眼。”

李一凡都带着哭腔了，他说：“妈，我和晚秋不懂事，你放宽心一些吧。她从小的环境就优越，有话就喜欢说，不是有意冒犯。”

“什么？她优越？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吗？连工资卡都舍不得交出来，真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呢？李一凡呀李一凡，你就是被她的外表迷惑了，知道你找这样的老婆，我不如趁年轻的时候改嫁，何苦苦了这一辈子，到头来受她的气？！”

宁晚秋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放下正要吃的鸡块，冲进卧室，狠狠地将门摔了一下。老太太怎么可能受这样的气，她一下把桌子掀开，只听得“哗啦啦”一片脆响……

她的罪过大了，原来她一直认为婆婆可能是恨自己夺了她儿子的爱，很多人都嘱托过她，现在看来，她们不是婆媳而是仇敌。

她现在开始想父母和亲朋好友的话，才真正明白他们的良苦用心。婚姻真的不只是两个人的事，一个婆婆就让她心力交瘁。原本两个人相爱就能幸福度过一生的想法太单纯。本来，她是存了这样一分心来委曲求全的。她始终认为除了李一凡有了第三者才会终结他们的婚姻，其它的都是可以战胜克服的，现在看来，婆婆这个强硬的第三者每天变着法的折磨她，她哪里还有幸福可言？

李一凡进屋的时候，她还在苦思冥想。她想起了对父母的承诺，她想起了离家时的豪言状语，看着李一凡那张惨白的脸，她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耐下去。她没有资格闹家庭纠纷，她没有后路可以回娘家倾述。人，是她最爱的，婚姻，是她自己的选择。娘家也是她愤然离开的，她没有资格如别的小媳妇那样，偶然回家对母亲大吐苦水，这一切都不是她所具备的，她除了忍耐别无选择。

客厅里的老太太还在有一句无一句地数落着，偶尔李一凡还得出去照顾一下老太太的情绪，宁晚秋就是在那天晚上，乖乖地交出银行卡，在倍感疲倦和孤单中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