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晚秋过往（八）

宁晚秋一年后就开始工作，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晚秋听从父亲的话辞职帮父亲打理生意。

父亲做了很多种生意，晚秋接手的时候，他做建材生意已经有五年。

也许是继承了父亲的遗传，晚秋接手后没有太大的隔离就上手了。父亲把一些重要的客户都介绍给了晚秋，这让晚秋才明白父亲做生意的艰难。

晚秋由母亲照看孩子，父亲时来时不来，已经处于半脱手的状态。他的身体日益恶化着，晚秋上班还不到三个月父亲彻底撒手了，糖尿病的很多症状都出现了，尤其是眼睛，他的眼睛几乎接近失明，晚秋在同学的帮助下，为父亲做了手术，父亲的手术很成功，但也不能劳累，他在家静静修养着，整个家庭的重担都落在了晚秋的身上。

晚秋从同学处不断传来李一凡的情况，刚开始时，她还上些心，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加上，每次李一凡来看孩子，都与晚秋失之交臂。长时间的不交流沟通让他们之间越来越陌生了。随着生意的繁忙，晚秋对李一凡的所有都不再上心，当有一天，黄雨微说在酒巴里看到李一凡买醉，还与巴中女子厮混之时，竟然如同听从别人的故事，心中再也不起波澜。只有夜深人静之时，她内心世界的最深处，还停留在校园中。

为晚秋介绍对象的人越来越多，她都以孩子太小，工作太忙为借口，她实在不知道，除了李一凡，她这辈子还会接受怎样的男人。

晚秋第一次见到老同学焦志刚时，是在一家大型的建材基地。焦志刚看清了宁晚秋并知道他就是江源建材公司总老板时，对她的热情就殷勤了百倍，无论是晚秋如何推脱，焦志刚都热情相邀，两个人到底来到饭桌上。

在大学的时候，宁晚秋与他的关系谈不上好也不坏，主要是不是一个圈子的朋友，这次相见，尤其是谈到李一凡时，焦志刚才知道晚秋已离了婚。焦志刚唏嘘不已，说大学里你们的爱情快上电影、电视了，怎么一接触到现实就这么不堪一击呢？

宁晚秋心里有事，与他吃饭就有些心不在焉。离婚后，在背着母亲当然也肯定不在孩子面前，她偷偷地吸起了烟，尤其是在一些她不适应的场合里，她总是用吸烟还掩饰自己。此时也是，她从包里抽出烟，抽出一支衔在嘴上，还没等她找到打火机，焦志刚迅速递过来打火机，“啪”的为她点上。

宁晚秋深深地吸了一口，长长地吐了出去，焦志刚的脸就呈现在烟雾弥漫之中。

焦志刚看到了宁晚秋的心不在焉，也不遮掩，直截了当地希望与晚秋合作。

宁晚秋不是初出茅庐的娇小姐了，将近两年的打拼，让她学到了很多，她不动声色，听从焦志刚对自己公司的介绍。听了半天，她没有说行，当然也没说不行，她早就学会了步步为营，尤其是在商业上，她说，将你们公司的所有资料传过来吧，我必须要彻底的了解，然后才能做出判断，因为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

焦志刚肯定不笨，对她的这些话早就心知肚明，于是说：“晚秋，你是我的老同学，而且我们今天有缘在这里相逢。如果不是这样，我正打算不干了，现在钢材生意太难做了，南方的价格政策与我们这里不同，他们灵活机动。如果你不是零打琐敲也不会来这里，可我们现在，连你这样的客户都拉不来，你说我还能再做下去吗？”

晚秋同情地点点头说：“你说的道是实话，这行必须耐得住寂寞，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价格会回升。”

“我真的等不到了……”

“为什么？”

“前一阵子，为了贮备一些货，都说价格要上调我也信了，结果，我借了高利贷……”

宁晚秋倒吸了一口冷气，说：“你怎么这么傻？怎么可以和他们挂上勾？”

“还不是为了多赚点钱吗？谁想到。”

宁晚秋不想再说话，这事是真是假都与她无关，自从做了生意起，父亲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慈不带兵，善不聚财。

焦志刚看出她的冷漠，于是说：“我真的输不起了，如果你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帮我一把，我可能就撑不下去了，我真不明白，我怎么会在这个阶段碰到你，是不是老天想再给我一次机会。晚秋，我是一个大男人，但凡我有一点翻身的机会，我都不会苦苦求你，我们虽然只有同学的名分，可我们从无交往，我只希望你看在同等条件下，帮我一把！”

焦志刚在学校的时候就是一个张扬的男生，如果，在宁晚秋面前坦承弱处，让晚秋还是动了心。她想，人谁没有三灾八难，如果，他的产品质量、价格都还好，帮一把也在情理之中。她觉得，焦志刚至少要比很多男人都强，她肯于低头，而且面对现实。心里想着，脸上不知不觉就自然柔和了许多。

焦志刚看出了一点希望，就趁热打铁说：“如果你现在有时间，就到我的店里看看，规模不算很大，但库存量非常大……”

宁晚秋没有去他的店里，说好过两天派人考察一番，焦志刚也没勉强，两个人就又说了些别的，就分手了。

宁晚秋怎么也没想到，再一次看到婆婆会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形之下。

女儿已经开始咿呀学语，可还没见过奶奶。这个倔强的老太太看样到死也不会原谅晚秋，接纳孙女。

晚秋因为生意上的忙碌，回家越来越晚，孩子在阿姨的看护下，除了晚上能见上一面，其它时间都被焦头烂额的生意绑缚住。这天，晚秋难得回家早一点，刚刚吃过饭，就听到门铃响，坐在客厅的宁晚秋有些疑惑地打开了门，父母在外地疗养，还有谁能来呢？打开门的一刹那，晚秋都没认出来。

婆婆苍老了许多，晚秋打开门时，她扶住了门框，身体微微晃了一晃，她用另一只手抓住门把，这才将身体稳住，几乎喘了十秒钟，才道明来意，想看看亲孙女。

如果是以往，宁晚秋连门都不想让她进，她对她的仇恨在无数的夜晚里让她无法安眠。可老太太的一句话，就让她心软了。

“我活不久了，想看看亲孙女。”满脸都是虚弱，衰老疲惫仿佛在压垮这个刚强的女人，原来的傲慢与强势，正一点一滴从她身上溜走，外强中干的悍态早已象泄了气的皮球，慢慢自胸臆中排出，骨子里只剩下了衰老残弱。

也许真的是血缘的关系，女儿妙妙看到老太太，乍着两只小手就扑了过来，老太太的眼睛立时蒙上了雾水……

从那以后，老太太恋上了这个家，开始的时候晚秋还叮嘱过保姆，后来也懒得管了，只到有一天，李一凡郑重其事地找到她，希望能把女儿接到自己家中，由母亲扶养。晚秋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她大声斥责李一凡，可李一凡仿佛胸有成竹一般说：

“晚秋，我不是还想和你作对。你看看你现在的工作状态，你有多少时间陪伴在孩子身边，阿姨的照顾能是长久的吗？再说，妈一直照顾爸，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我看还是把孩子交给我吧，白天由我母亲照顾，晚上还有我……”

“你妈照顾？你妈多大了，我看她最近身体也不好，她怎么照顾？”

“你可以把阿姨也叫到我们家，钱由我们出，这样不就两全齐美了吗？”

“你的算盘打得挺精呀，你连想都别想，女儿是你们不要的，我绝对不会送给你的。”类似的交锋他们进行了很多次，每次都无果。

父母回来的时候，晚秋把这些话也对父母讲了，父亲的身体还是很虚弱，他说：“如果他们实在想要就给他们吧，你看你现在哪有时间照看孩子呀，我的身子一直不争气，也离不开你妈，他们也是妙妙的亲人，可以放心的……”

当有一天，婆婆再一次来到晚秋面前肯请晚秋放孩子时，晚秋终于同意了。一个强势的女人，一旦有一天变得萎缩不前，甚至有些讨好时，晚秋还是于心不忍。

晚秋头一阵很不适应，常常去原来的家里看望孩子。

晚秋随孩子也叫她“奶奶”，避免了称呼上的麻烦和尴尬。老太太很懂事，一看晚秋来，就躲进里屋，除非晚秋说再见，不然，她就躲在屋子里。晚秋可以看孩子，但不能将孩子带走，晚秋本来想再争取，可看见老太太恐惧的眼神，也就没再提。偶尔天气晴好时候，也随着老太太一齐在外面晒太阳，两个人的关系肯定不好，但也不坏。

令晚秋不解的是，她肯定能见到孩子和老太太，却常常见不到李一凡，她从来没问过，老太太也不提。有一次晚秋在周末的时候很晚才来接孩子，与老太太解释了半天，老太太才点头，将孩子带出，就是在那样的晚时候，晚秋也没有看到李一凡的身影……

接下来的一大段时间，宁晚秋忙得不亦乐乎！

她听从焦志刚的建议又开了两家分店，将主材整合后，又新开发了几个大型的建筑企业。焦志刚也确实没有说谎，他在主要材料上，先期赊给晚秋，让晚秋的资金得已缓解，接下来的工作也是林林种种，晚秋喜欢亲力亲为，这让她有种时间不够用的感觉。

已有两、三个月没有和孩子在一起亲近了，这天晚上，晚秋准备把孩子接回家中，然后明天一早就带她出去游玩，就在这里，焦志刚打来电话，无论如何也要请她谢谢她。晚秋推辞不过，就按他说的地址来到酒店。

随着新店的工作告一段落，她与焦志刚的接触越来越频繁。时间久了，晚秋对他的了解也越来越详细。他心思缜密，无不象他外表给人的粗犷。在晚秋组建分店时，他给出了很多构想并指导她如何开展业务。晚秋非常佩服他的生意经，交往久了，才知道，他的店经营得风生水起，当初的“哭穷”无非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晚秋在这点上给予了充分的理解。

慢慢的，公司里的员老她慢慢开了一些，挑出一些她注意并肯为她出力的人，把公司整合过程中平稳过渡，也里也有焦志刚的功劳，慢慢的，她习惯有什么事都与他商量，而他也常常拿出中肯的意见。

有一次，晚秋把对焦志刚的好感告诉了黄雨微，她非要亲自面试一番。晚秋说面试什么？人家是有家的男人。雨微说有家没家关系不大，可千万别让人给陷了就成。

推脱不掉黄雨微的百般纠缠，晚秋还是让他们见了面。一项对男人有着强大吸力的黄雨微这次表现极为淡定。分手后，她对晚秋说：“这个男人肯定没怀好心，如果他是一个好色的男人我倒是不怕，问题是他即不好色，也不爱你，他想做什么，你心里有点谱。”

宁晚秋被她的话气乐了说：“第一我没指望他爱上我，第二，他如果不好色那就是好男人的标准，这两样都与我无关。”

黄雨微一改往常的嘻笑说：“这样的男人最可怕，因为，你看不出他要什么……”

宁晚秋说：“你放心吧，他不是乞丐，我也包不起他……”

晚秋抬起腕上的手表，时间刚刚好，她推开酒店大门，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来到二楼的包间，焦志刚一身洁白的西服正襟危坐在迎门的位置上。宁晚秋眼前一亮，好一个帅哥形的男人，儒雅潇洒。他看到宁晚秋进来时的表情，也微笑着做了回应，而且在服务员将门关上的一刹那，竟然拿出一束火红的玫瑰。宁晚秋愣了，她心突突地跳了起来，难道……还没等她往下想，焦志刚轻轻唱起：“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宁晚秋一下被感动了，她忽然想起，今天是自己三十岁的生日。三十了，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竟然到了而立之年。忽然之间，她泪流满面，是为她从前的人生境域还是此时此刻的感动，她自己也说不清。

那晚他们聊到深夜，连看孩子的念头都被晚秋忘记得一干二净。整晚，焦志刚都规规矩矩，没有一丝一毫的冒犯，基本成了倾听的对象，宁晚秋把几年来的苦水都吐了出来……

宁晚秋什么也不想瞒黄雨微，黄雨微听了这些神色更加凄惶。她的表情倒教晚秋轻松了不少，她说：

“你怎么了，一个焦志刚让你坐卧不安了？要是你喜欢他，我倒是可以成全你们。”

黄雨微不以为然地说：“我是喜欢男人，但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只要男人诚实，见我第一面就坦承想做爱的，我也能接受，但他不是。”

“他是什么？”晚秋故意问。

“这个人老于世故，所有心思都不在脸上，这样的人太可怕。”

“你才见他一面，怎么会有这样的结论。”

“见了一面后，我调查他了，他绝对不象你想的那样简单。”

“你调查他了？调查出什么了？”晚秋不以为然地说。

“他用同样的办法打挎过很多店面，他的发展不比你差，他为了什么这么讨好你？”

晚秋不高兴了，说：“谁不想让钱赚得更多？有我这样一个客户，他能省多少心力？”

“我看他不只于此。这个人心术不正，他肯定另有所图。”

“我真不明白了，他钱不比我少，他身边也不缺妙龄女孩儿，他图我什么？”

“他想一步一步套牢你，到时候你的公司姓焦也说不准。”

“怎么人人都象你想的这么坏？你对他怎么这么大的偏见？！”

“晚秋，我不是对他有偏见，我与男人打得交道太多了，什么样的男人我没见过？就算我这次看走眼了，你也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尤其是在钱财上，好吗？”

宁晚秋看她认真而又真诚的样子，就点点头说：“水至清无鱼，谁的身上没有缺点和毛病？我们一定要看人的正面才能与之交往，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但也不要太片面了。”

黄雨微知道无法说服她，就叹了一口气说：“别和他发生工作以外的关系，尤其别和他有感情纠葛，更别让他揪住小辫子！”

“雨微！”晚秋的声音里带着生气，“你怎么这样看我，我是这样的人吗？我早就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人。”

“但愿！”

“谢谢你的提醒。”晚秋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冷漠。

黄雨微看着晚秋如花一般纯净的脸庞，心里有一丝苦楚，她除了默默为好友祈祷外，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