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人皮面具
花飘零靠近井口却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正以为她的耳朵听错的时候，有一声细微的呼吸声传来！
“呃……”似乎很痛苦却又发不出声音了。
花飘零连忙打开井口，迎面一阵血腥和腐朽的难闻气味传来，怎么这么臭？井口黑洞洞的似乎伸手不见五指，花飘零没办法，只好掏出火折子小心的凑到井口吹燃，一丁点的火星一亮，花飘零在那一瞬间看见一只血淋淋的伸在井边的手，吓得手一抖，火折子便落入了井中。
井不深，或者说是井下都快被其他东西填满了更合适……因为借着火折子落下去的光芒，花飘零不仅看到了浑身是血的红玉，还看到了无数枯枝落叶和惨白的骨架！
这井里原来还不止一个人遇害！虽说不是第一次见如此骇人的场景，白骨她在潭底的时候也见到过了，但是却绝对没有如此近的距离，也没有如此闻得到气味……没有感受像这次那么真实。
花飘零几乎有些不敢看，但是红玉的气息渐渐微弱了，火折子落到红玉的身上红玉都没有吭一声，然后火折子就被红玉身上渗出的血迹浸灭了。花飘零此时顾不上这许多了，红玉还在不停的流血，这样绝对会死的！这么严重的伤她治不好，但是也许柳姨会有办法！
花飘零在黑暗中摸到那只染着血迹的手，那只手冰凉的几乎没有生机，花飘零屏气忍住惊惶，一提气将红玉从井中拉了出来，血腥气扑面而来，红玉顺着她的力道软绵绵的压到了花飘零的身上。
“咳咳。”花飘零推开红玉轻咳几声，然后盖上井盖，再小心翼翼的扶起红玉，将红玉架在自己肩上。只是红玉比她高一大截，花飘零没有办法，她现在才八岁，再怎么长也高不过红玉的。
花飘零转了个身，将自己的腰带取下，把红玉和她一并绑紧，让红玉趴在自己背上，花飘零撑着地，红玉的手无力的垂在她的身侧，红玉的头垂在她的颈边，有些微弱的气。
“不想死就抓紧我”花飘零对红玉说，“死了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花飘零不知道红玉听不听得见，但是她实在是不想费尽功夫只背回去一具尸体。
花飘零拉过红玉的手绕过肩头，紧紧拉在胸前然后有些艰难的站起来，红玉毫无知觉一般趴在她身上一样，腿还拖在地上。只是花飘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红玉并不重，但是对于花飘零来说还是有些勉强。
花飘零当然想用轻功快些回去，但是背上背着个人，让她险些提不上气来。花飘零深吸几口气，却敏锐的察觉到有人在快速的靠近这里，这气息……是将索去而又返！
花飘零一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掌扫过，地上原先撒的粉末又被一阵风吹起，暂时掩住花飘零和身上红玉的味道，然后花飘零迅速跃起，运转浮光掠影带着红玉从另一个方向悄然遁去。
将索赶到之时，梅林仍旧是一片寂静，除了井边仍有淡淡血腥的气味，就只有地上被微风吹散的粉末的梅花香气。
真的没有人，看来是自己多疑了。也是，暗卫做久了很容易就变得疑神疑鬼。将索暗叹一声，也不愿在梅林多待，于是便转身离开了。
这边花飘零一口气将红玉带到湖边就已经累得不行了，汗如雨下，她实在是没办法带着红玉过湖的，现在绕道去湖后侧乘舟太费时间。花飘零将红玉放下来不住喘了几口气，人的潜能果然是被激发的。刚刚背着个人怎么都提不起气来，被将索一激，这气就提起来了，对浮光掠影也超常发挥了，只是已经没有多余的内力了。看着茫茫湖面，就是在这喊，湖中心也未必听得到啊。
但是花飘零不敢多停留，看着已经不行的红玉，便义无反顾的踏着娘亲曾经教的舞步快速的踏入湖中。这舞步她还不熟，但是这湖里哪些莲花、莲叶是支点花飘零已经记熟了，所以还是很迅速的平安过了湖面。
“柳姨！柳姨！”花飘零敲着柳姨的门，心想千万不要这时候不在！
“小姐？”柳姨疑惑的声音。
“十万火急！请柳姨先带着保命的药救一条命！”花飘零赶忙说道。太好了，柳姨没出去！
“小姐出事了！”柳姨连忙推开门，只着中衣看着花飘零一身狼狈又准备问话。
“我没事，有事的在湖边！”花飘零忙说道，然后拉着柳姨往前走去。
柳姨看出花飘零的焦急，没有多问便往湖面上飞掠而去。
“什么事？”锦儿也是衣衫不整的出来了，“怎么听娘亲喊小姐出事了？”
“先别问，救人要紧。”花飘零拉着锦儿就要再过湖去，却又被锦儿一把拉住。
“小姐，你都已经这副模样了。救人有我娘呢，你歇歇吧，我去！”锦儿不赞同的说完，也飞掠过湖面。
黑夜中只有湖水泛着波光，看不清对岸的情况。
“主人！”一个影子扑过来，自然是莫问。
花飘零早已力竭，此时一下就跌坐在地上了。
“主人！”莫问语气担忧。
“只是累了。”花飘零真的觉得很累，但是一闭上眼睛就是血淋淋的场景和那枯井边上传来的气味……
一时忍不住，花飘零推开莫问，趴到湖边吐了起来……
这真是忍太久了……
花飘零吐完之后才觉得好些，看到莫问在一边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花飘零微微闭了眼说：“真没事，就是受了些刺激。”
远远有影子飞掠过来，莫问便说：“那主人快些上楼吧，累了莫问陪你睡。”然后消失在空气中。
花飘零立刻哭笑不得，这话也就莫问能在这时候说的出来，好歹也是让他看了礼仪书的，完全没记住么？
“小姐！你怎么了？”锦儿跑过来扶起我。
“没事。”花飘零淡淡的说，现在真的是没力气。
“还没事呢！”锦儿撅这嘴说，“小姐弄了半天要救的就是红玉啊！”
“她怎么了？”花飘零问。
“干嘛那么关心她！她和那个坏女人一伙的！就小姐你好心！”锦儿抱怨着将花飘零扶进柳姨的房间。
“柳姨，情况怎么样了？”花飘零进屋坐下之后看着躺在柳姨床上的人和旁边一盆血水问柳姨。
“救不活。”柳姨一边下手如飞的擦拭伤口和上药一边摇摇头，“晚了，虽然喂她吃了保命丹，但是还是撑不过来的，毕竟刚刚遭到暴打流产又受了寒气，心绪不稳，脉相虚无，流血过多，现在是仅凭着一股执念不想死。”
柳姨说完回头看了花飘零一眼下了总结说：“活不过今晚。”
“好惨……”锦儿听柳姨说完脸都有些泛白，“救不活了？娘，你那么厉害……想想办法吧！”
柳姨只是继续专注手下的动作，摇摇头反问：“别说本来就救不活，就是救活了之后呢？”
“哎？什么之后……不知道……”锦儿挫败的说。
花飘零突然一惊，就现在这种情况，就是救活了红玉那之后呢？送回飞红阁会再度遇害，藏在水音楼迟早被发现然后引祸上身大家一起死，送出去有暗卫拦着……这些都不行。
这回真欠考虑了……只是面对那种情况，真的，真的没办法不管……花飘零握紧了拳。
柳姨结束了手上的活，又喂红玉吃了一颗药丸，然后坐到了花飘零身边说：“小姐只是太善良了，但是小姐……不论是作为一个毒者还是医者，其实都要有狠心。”
“狠心？”花飘零不解。
“是的，太过善良会是拖累，但是没有善心也不配治病救人。只是我说的狠心不是心狠手辣见死不救，而是能够准确分析情况，该不该救，怎么救，有没有足够的条件让你救。不然最后只会白忙活，而且看到人最终还是死在自己手里，只会让自己难过。”柳姨说道。
“柳姨说的是。”花飘零在心里叹了口气说。
柳姨摸了摸花飘零的头，笑着说：“小姐……其实人总是会遇到一些特殊的情况的，也会有一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会有一些无论如何也想救的人。只要小姐能够看清楚自己的心意，也明白后果敢于承担，那便无谓了。”
花飘零似乎有些明白柳姨的话，很多事情不能仅凭一时不忍，还是要考虑后果，承担后果的。
“我明白了。”花飘零颇为坚定的点点头。
“什么呀？我怎么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救，为什么又能救了呢？”锦儿疑惑的问。
“你呀，怎么就长不大呢！”柳姨戳戳锦儿的额头说。
“人家本来就没长大！”锦儿跳出几步远，捂着额头说道，“只是锦儿没有小姐聪明嘛！”
柳姨摇摇头，看着还是一脸孩子气的锦儿不由心里暗叹。
“哎？醒了，这人醒了！”锦儿突然嚷道。
花飘零和柳姨一起走到跟前，红玉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便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神有些空洞，她的手渐渐移到了腹部。
“看看，她的手也会动了，这不是活过来了吗？”锦儿高兴的说。
“孩子……”红玉的声音沙哑艰涩，眼角流下一滴泪，“不报此仇……不瞑目……”
看着红玉脸上泛起的奇异红潮，花飘零心里还是不禁叹息，红玉命该如此了吧……这只是回光返照……
“做鬼也绝对不放过你们！”红玉眼中眼泪止不住，声音犹如磨刀。
花飘零觉得不忍见这一幕，柳姨突然回头看着花飘零问：“小姐是不是想帮她？”
花飘零看着柳姨，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坚定的看着柳姨，柳姨点点头，仿佛已经从花飘零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
“可以。”柳姨对着红玉说。“可以报仇。”
红玉的眼睛突然转过来，眼中也有了神采。
“但是有代价。”柳姨说。
“娘……她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锦儿说道。
柳姨不苟言笑，只是盯着红玉，红玉也直直盯着柳姨说：“什么都行……”
“你身上什么都没有，你自己现在也是体无完肤，活不过今晚，只有这张脸能用。”这一刻柳姨似乎变得十分冰冷“把你的脸给我，我们就替你报仇。”
红玉的眼睛仿佛燃起希望的火焰，她转眸看向一旁的花飘零说：“小姐……你还能救我，我相信你。我不糊涂……人一死要脸何用？倒是不报仇我便无脸见我的孩子……一张脸能换我含笑九泉……值了。”
锦儿已经忍不住哭了，花飘零看着红玉的目光，第一次觉得其实有希望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
“你们要留下学习吗？”柳姨问，花飘零看着红玉点点头，锦儿犹犹豫豫的也点了头。
“那好，厨房里的水估计不热了，你再烧一会儿，然后提个火炉，拿一口小锅，一个蒸笼来。我柜中有一坛烧刀子，小姐去取出来。”柳姨说着然后转身从房中拿出一套精巧的刀具，然后拿出许多的瓶瓶罐罐。
花飘零和锦儿一起点点头，不到半刻便将东西都去备齐。柳姨看了备好的东西，点点头说：“从现在起你们都记下吧，能记多少就记多少，受不了就立刻出去，但是不要打扰我半分，也不要发出什么声响。”
说完柳姨取出一个玉碗，然后从瓶瓶罐罐中拿出一味味药，用药匙挑出，有的用了半勺，有的是一勺，有的是两勺……都放入碗中，只是花飘零发现柳姨居然最后滴了一滴瓶上写着“颠茄”的植物液体。
颠茄……大毒……虽然有致幻的效果，但是用不好真会死人。好吧，这个是本来就要死的人，这样能减轻她的痛苦。花飘零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只是默默的记下。
“娘……”锦儿似乎也发现了什么，花飘零忙捂着锦儿的嘴，这时候配药错了一分就不好了。还好柳姨只是微微皱眉，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
锦儿也觉得自己莽撞了于是也不再说话了，只是看着。
柳姨调好了药，然后兑水煮成一锅，再小心滤去药渣，留着药水放在一边温着，然后拿起用烈酒擦洗过的刀具摆放在一旁的干净布上，走到红玉身前，红玉睁开眼睛然后又闭上了，一言不发。
柳姨用布巾掺了点药水给红玉擦了脸，红玉便陷入熟睡的模样，柳姨同样洗了手，然后拿起了一把细致小巧的刀来……
没想到竟是在红玉还活着的时候就开始动刀！花飘零偏了一下头，深吸几口气，然后才转回头来。柳姨此刻的刀剑正找准了红玉脸上的位置，刀尖轻轻划过似乎轻飘飘的没有力道，甚至没有血渗出来，但是柳姨的刀却很缓慢很缓慢的顺着红玉脸的模样划动……
接下来的才让花飘零明白什么叫做煎熬，不管是什么样的美丽的东西揭开一张脸皮之后都不会变的有多好看……锦儿自己跑出去吐了半晌，花飘零只是站在原地看得很仔细，很仔细……
花飘零不敢去看其他，她只是盯着柳姨移动的刀，到底从什么角度下手，从哪里开始，用了几分的力……花飘零目光尽量专注，渐渐的她的眼里就只有那柄刀……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张薄薄的脸皮被柳姨小心的展开放入温着的药水中浸泡了一会儿，然后将蒸笼放到炉上蒸热。花飘零这时才渐渐吐了一口气……看着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仍旧一脸苍白的锦儿，花飘零握住了她的手。
锦儿微微一笑却比哭还难看，花飘零只好转过头。柳姨接着将人皮取出放入蒸笼里的纱布上蒸了一会儿，然后洒了些酒上去，奇异的是那人皮沾了酒居然微微泛出晕红，像极了喝醉酒的模样。
“成了。”柳姨取出一个玉盒将人皮装好，转身擦了擦额上浸出的汗水说。
“要这个有什么用？易容术不就成了？”锦儿白着脸问。
“这还用问吗？就凭那醉酒之态，这可不是易容术比得了的。而且这也是把这真正人皮面具的方法教给你们，柳家的人皮面具制作方法为防止外传没有书面秘诀，全都是由前辈亲自示范教授给晚辈的，这也是圣手毒门的规矩。锦儿，你得经得起考验。”柳姨说道。
锦儿低着头第一次不吵不闹了。柳姨看着锦儿，又看看花飘零点了点头。
其实这两个孩子都不错，虽说比起来小姐更为优秀，心里更为成熟，懂得思虑周全，能忍能吃苦，天赋甚至超越了当年的自己，而锦儿总是懵懵懂懂的，但是这次制作人皮面具锦儿虽然中途出去了，但最后还能走回来忍着仔细的看完，果然是没有让她失望。
看着锦儿和花飘零都有些泛白的脸色，柳姨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怜惜……她们也都只有八岁，这样培养她们，她们身上的担子是不是太重了？但是时间不多了啊……这时候不狠下心来，以后她们怎么办？柳姨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