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归来

长夜漫漫，把守边疆的少女毕竟还是第一次上战场，不可能像老兵一样将精力投入警戒敌人或是麻痹自己上面，她总还得开会儿小差。这倒也不怪海燕……她贵为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离凡人口中的“战争”实在是太远了。至于困扰芸芸众生的饥荒、灾变、赤贫、瘟疫等等一系列的战争后遗症，海燕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在这个女孩的印象之中，战争这个名词的释义还仅仅停留在“两伙披着铁轱辘的士兵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上互相冲锋”这么简单的画面上。

她似乎打心眼儿没有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一切究竟有多严重。

远处黑漆漆的边境上，依旧矗立着的山峰也是一片黑，透露出一种近乎不祥的意味。几只乌鸦正在“呱呱”地叫着，它们的嗓子确实挺好的，海燕隔着一块铁罐头似的机甲都能听到。但由于机甲的战术面板会选择捕捉成像热量单位——以防止某些小动物的身体被选为攻击目标，从而自行将鸟类这种热量过低的东西直接排除出去，海燕根本就看不见它们。

夜晚的鸿城她见过的次数也不少了，可像这一次这么……死气沉沉的氛围，倒也是从未有过。不消说，妖国上下必然也都是这幅惨像。龙国就像是一座酣睡着的巨型火山，平日里，隔着一片汪洋大海，到还不至于出什么岔子。可一旦他们真的决定打过来了，这阻挡了他们几十年的屏障就像是完全不存在了一般。此次大战，就算是妖国人能挺过来不被杀光，这个国家也必然是名存实亡了……都让人家打成这副德行了，灭国什么的，似乎也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龙国的余威将会在妖国人身上烙下深深的痕迹，他们骑乘的巨龙更是可能会变成妖国的坊间传闻中可以用来止小儿夜啼的恐怖事物，而最最恐怖的莫过于……它们都是真的，比真金白银还真！这一地焦黄的土地，一地泼洒的白骨都可以为证！

海燕有些沉闷地叹了口气，望向机甲外边，天空仍是黑压压，看不见一颗星星。

虽然海燕从血统上讲并不是妖国人……但这片土地好歹也是和她有些感情的。那段人生之中最安稳的岁月，就是在一座名叫瓦头村的小地方度过，那里虽然规模小，但该有的全都有，姑且算是个安身立命、隐居山林的好去处。海燕当然不希望瓦头村随着龙国人的炮火而被烧成一片玻璃地，但眼下她必须要驻守在这里，分身乏术，实在是顾不上那个小小的村庄会怎么样了。

希望龙国人压根儿就看不上这种破破烂烂的村子，直接从旁边绕过去吧……海燕不切实际地祈求到。

……

“滴滴！”两声稍微有些刺耳的警报声将海燕的注意力强行拉回现实，她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模板上突然跳出来的提醒。不出三秒钟，这个女孩的瞳孔就因为惊愕而迅速地扩大，整个人在机甲里头倒抽了一口冷气。

三个大红色的光环在海燕的视野之中闪烁着，那分明是人类才会有的热量。可是，眼下正是万籁俱静、敌袭将至的子夜时分，又有谁还会这么不要命地从山上慢慢悠悠地踱过来呢？

海燕似有所预料，眉头紧紧蹙起来。她再次深深地吸一口气，并同时默默地感谢风铃自行设计出来的机甲还带有如此完备的空气净化系统，将视线向山的那头探去……这一看可了不得。星星点点的红光在那三个不起眼的红点身边接连冒出来，很快就汇聚成一条大河，不知不觉之间，敌人竟然已经翻过一座座大山，直接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不消说，海燕所处的机甲必然十分忠诚地向他的主人示警，于是这个姑娘一瞬间就被传来的警报给淹没了……

出于某种只有她本人才知道的设计理念，风铃将所有的机甲设备都连入一张总的网络之中，以便于应对眼前这样的情况。只要海燕一个人发现了敌情，警报就会迅速在有妖气所有的网络之中传递开来，也是为了节省人工情报传递的时间。

一时间，有妖气山门之中警铃大响，战争正式开始了。

门派本身建立在群山之中，占尽地利，易守难攻。更不消说门人之中还有诸如黄土真人、坎金真人之类经天纬地的帅才，以及像摘星子之流猥天琐地的老贼，他们要是铁了心地想让龙国人吃瘪，那还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但见……几道雷光从鸿城边境的山上冲天而起，平地里炸开霹雳，那声响，似是有几百来号人闲的没事儿做在山上放炮仗。碧蓝色的电网收缩起来，愣是将正在偷偷跋山涉水的龙国士兵给电得青黄不接、手足无措。他们都穿着龙傲天研制的光学迷彩服呢，压根儿没料到有妖气这等妖孽横生的门派居然还能研究出“热成像感应”这种东西。原来这些家伙还准备仗着自己的先进军工设备大摇大摆地走进有妖气的山门，来个屠你满门，不想在半路就莫名其妙地暴露了，自己乖乖地走进摘星子事先就布置好的“地雷阵”中。

就算是再怎么坚韧不拔的士兵，在面对高压电击的时候，依然会叫的跟孙子似的。电流刺激人的神经并不是什么可以用意志力就可以硬扛下来的手段，就好比巴普洛夫对狗做的实验那样：用硬物顶住它们的喉花，甭管你是藏獒还是京巴，该吐的照样得吐，这就叫本能反应……于是乎，“噼里啪啦”的电光爆烤之中，多了几句“呜哩哇啦”的惨叫声。

被不同相位的电流刺激不同的部位，电流对人的影响也是会因人而异的。有些人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被小锤子给敲了；有些人觉得自己的大肠正在被放在火上烤，隐隐能闻到一股浓郁的屎味；甚至还有人觉得自己下体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正在经受一场百年不遇的雪灾……惨成这样了，自然是叫什么都不奇怪。

由此可见，画风不同是多么重要。摘星子的画风和别人就从来都不一样，你看现在，没准儿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赢了……

当然，玩笑归玩笑，龙国的士兵们也不是吃素的。好歹攻城略地了十几天了，没道理会被一个小小的地雷阵吓回去。在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对有妖气这根难啃的硬骨头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以及各种进攻的措施。先手部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后边的大部队便暂时停止前进，原地休整，并开始就地搭起炮火台。

顺带一提，这简易而又不失精巧的炮台也是龙傲天的发明，你一看这周围悬浮着的一圈符文就知道，它绝对不是人类能造出来的东西。虽说其主要原理偏向于魔法文明，但对龙国来说都无所谓，只要这炮台能把炮弹准确地、高效地弹射到有妖气的山门之中，它哪怕是狗狗文明造出来的都没关系。

不断有士兵们从原本的队形之中分散出来，四人一组，从背包里面掏出各种材料和装置。他们似乎是部队中专门负责这一块儿的“建筑兵种”，只要战场情况需要，这些家伙可以无比麻利地堆建起任何组织需要的“大玩意儿”。就在他们分散出来的同时，周遭的士兵们齐齐地向两旁退一步，给他们留下足够的施展空间，同时又将他们保护在正当中。

二者各司其职，动作也配合得恰到好处，像是演练过许多遍一样。整个过程都没有人说话，命令的传递是通过士兵们耳朵上的传声耳蜗下达的，他们听到命令后便开始执行，各自干各自该干的事情，井井有条，丝毫没有因为前线同伴趟雷而出什么情感上的差错。这样的场景总是会让人想起很多东西，比如说机械钟表内部那森罗棋布的小零件，一个和另一个紧紧挨着，却又可以各干各的，半点都不干涉彼此。唯有拼装时的“咔咔”声响彻山林，好似一阵间歇时的鼓点，提醒着人们战场之上的分秒必争。

而这一幕，毫无保留地进入了有妖气最高统帅——摘星子的眼中。

撇开水幕监控这个要素不谈，鸿城的边境里有妖气山门也并不远，撑死了就是几公里的距离。大家莫要以为它名字里带个“城”字就有多大了，和我们现在的省市相比，也就是个大点儿的县而已。这种距离对仙人来说，属于眯着眼睛就能看清楚的程度，何况摘星子修炼的功法之中还有星云瞳术，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分毫不差。

“哼！”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龙国的家伙们……你们好啊。”

“掌门大人，我们是不是应该……”

“再等等，黄梅，我知道你复仇心切，但是再等等。”摘星子转过身，看向一脸狰狞的枯木真人，不禁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虽然我们已经将装甲能量源的问题进行了一番修正，但归根结底，它们的运作还是要依靠门派中心的大电离球。这种辐射能的传递距离相当有限，我们必须等他们进入到山门附近，才有足够的把握开战。否则……若是弟子们在交战过程中不慎飞出电离球的辐射半径，机甲的能源获取就会从电离能量改为他们自身的灵根和真气。万一那样的话……”

摘星子看了看枯木真人苍白的头发，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没事，我可以等。”枯木真人眸子里闪过几寸淬毒的光芒，吞吐一番，终究还是冷静下来，“我已经失去过一个徒弟，不想再失去第二个了。”

正值此时，异变陡生！

先是一道明亮的白光在空中划过，还未等有人察觉到不对劲，“砰！”“砰！”“砰——！”“砰——！”四声接连传来，两短两长，由轻到响，震得整片山川大地都抖了几下。尘埃乱飞，就连空中的云雾都随之消散。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无比尖锐的、连续的响动，这种响声和水烧开了的时候差不多，但无论是音高还是音色都绝对是世人从未耳闻过的。好比天地为琴，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正在拨弄琴弦，而无论是仙人还是凡人，都只得在音波之中苦苦挣扎，别无他法。琴弦本身的震动，能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恐怕就只有痛苦和疯狂！

那白光越来越宽，似有什么人从中走出，凌空踱了几步，缓缓站定。因为这光实在太耀眼了，竟没有人能看见他长什么模样，只道是天仙降世、威不可当。

唯有海燕依稀辨认出，这片白光就是当初风铃将夜鹰和龙傲天送走的手段，名叫爆鸣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