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苏虞丁请罪

远远的，一道声音便从台阶之下传来。元真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穿着司服监宫装的小太监正朝他跑来，一边跑还一边高呼着他的名号，仿佛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通报一般。元真转过身去，炎阳之下，他花白的头发覆在银丝之上，半黑不白的发丝见证了他在这皇宫之中的年月，也见证着他的荣辱与恩宠，虽已过中年，他却仍显得精神矍铄，一双通透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那跑来的小太监，待那小太监跑到了自己跟前，他循例轻声责备道：

“你是哪个公公手下的太监？皇上正在里面诊治，如若惊扰了圣上，你怕是有是个脑袋也不够砍。”

到底是初出茅庐的小太监，一听元真如此责备，那小太监立刻惊恐地跪了下去，忙不迭磕头地讨饶：

“元真公公饶命，奴才只是想要来通报奕王进宫的消息，不知会惊扰圣上，还请公公责罚................”

那小太监还未说完，素来行事沉静情绪内敛的元真双眼跃出一丝震惊之色，强装镇定却仍旧带着一丝颤抖地追问道：

“此话当真？奕王当真回来了？”和那司服监的小太监确认过后，元真便快步走到了殿门前，强行压低语调中的激动情绪高声禀报道：

“皇上，朱雀门御人来报，奕王已经进宫了，领着军队及东墨国的使者正在昭武门等候召见。”

宋湛樾原本是在替北澜渊施针，银色的细针在火上炙烤过自他手微微没入北澜渊手腕骨上的穴位，听见元真的禀报的刹那，北澜渊手腕骨上那一根脉搏蓦地微微突突一动，随即闭目养神的他便缓缓睁开了混沌的双眼，在完全接受了那个讯息之后，他的眸光渐渐变得清明起来，仿佛是大梦初醒了一般，他颇为激动地反手抓住了宋湛樾的手臂，

“宋爱卿，你方才可有听到什么？元真是不是在和朕说奕儿回来了？”

长指轻轻一转抽出那根细细的银针，宋湛樾神色微微敛了敛，清朗的声音缓缓回道：

“禀皇上，您未听错，奕王确实已经进宫了，此时正在昭武门等候召见。”

第十九章：

闻言，北澜渊巍巍颤颤着直起身子，激动之余眉眼却浮起了喜色，他忙不迭地吩咐道：

“快，让元真进来，替朕更衣，朕要去昭武门。”

北澜奕凯旋归来，他心中的欣喜之意不言于表。

北澜国的皇城，与东墨国的相差无异，一眼望过去尽是美轮美奂的宫殿亭台高楼小榭，片片琉璃瓦在日光下显得熠熠生辉，犹如九天之上万彩腾飞的霞光一般。

墨若旖、墨祁㬚以及穆胤之三人跟在北澜奕的身后，在众人的瞻仰和跪拜之下，他们沿着长长的石阶一步步踏上了昭武门上的祭台，那是北澜国皇帝接见和犒赏打了胜仗归来的将军和将士的地方，墨若旖与墨祁㬚贵为东墨国的使者，自然也享受这种至高无上的待遇。此时墨祁㬚正好与墨若旖并肩走着，站定了之后他的眼前恰好能看见北澜奕的身影，只见北澜奕长身玉立，脊背挺拔如古剑，鎏金战甲加身，无端透出一种威严压迫之感，仿佛是天生的帝王战神一般，他的青丝如水墨，侧颜如寒云霜雪般冷冽俊美。墨祁㬚狭长漂亮的桃花眼眸光微微流动若幽泉，看着眼前的北澜奕明明是与北澜璟有着如出一辙的容颜，此时他静静地细看之下，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二人有何相似之处，他便不禁为方才认错了人的愚昧之举感到羞愧不已，这两兄弟皮囊虽然相同得无可挑剔，但是骨子里面所透出的脾性截然不同，他怎么就如此糊涂竟然将北澜奕认作了北澜璟呢？就在墨祁㬚暗自苦恼不已的时候，一道尖细的通报声忽地遥遥传来，

“皇上驾到！”

闻声，本就跪地的百官群臣立即俯首伏地高呼：“叩见皇上。”

群臣对于北澜渊的尊崇之意可见一斑。墨若旖微微侧目循声望去，只见那雕梁画栋的长廊转出一抹明黄色的身影，那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有着一张与北澜璟眉眼极为相似的面容，剑眉星目，眸光精矍，只是那微微泛白的双鬓以及透出来的衰老之气显得他整个人尤为虚弱。

在元真的搀扶下，北澜渊缓缓走到了北澜奕的跟前。

“叩见父皇。”北澜奕直挺挺地作揖半跪在地。

微微伸手去扶着北澜奕的双臂让他起来，北澜渊仰头望着眼前这个早已高过自己许多的儿子，看见他身上的战甲血迹斑斑，他的眼眸蓦地噙满了泪水，心疼的情绪在眼底翻涌，千言万语旋在嘴边，北澜渊如鲠在喉，最终，他却仍旧只是轻轻地吐了两个字，

“免礼。”

免礼二字，既道出了北澜渊对于北澜奕胜仗归来的关怀之意，却也清晰地点出了父子二人之间生疏的情意。

异样的情绪在眼眸中稍纵即逝，北澜奕眸光微微一转，尔后便恢复了往日的冷厉倨傲，他微微退开一步，恭敬地朝北澜渊介绍身后的墨若旖与墨祁㬚道：

“父皇，这位是东墨国皇帝墨绯璃的弟弟墨祁㬚㬚殿下，这是他的随行婢女，此番儿臣归来，便是东墨国的将军江亓以及副将屠洪叶护送的。㬚殿下出使我北澜，传达墨绯璃的旨意，欲与我国交好，从此东墨北澜相互扶持，不再开战。”

闻言，北澜渊望向墨若旖时眼中掀起了几分惊讶之意，东墨国与北澜国素来井水不犯河水，除去了这一仗，此前两国并未有什么交集，再者，东墨国兵强马壮，粮草富饶国力强盛，平素未与任何一个国家结盟，北澜奕带回来的这个消息，比起他胜仗归来更为让北澜渊感到惊讶，只是到底是北澜国的一国之主，顷刻过后，北澜渊眼中的惊讶便渐渐转为了淡淡的喜色，他道：“你们一路来舟车劳顿，今夜我便在行宫设宴，为你们接风洗尘，接待远道而来的东墨国使者，宴席上我们再商议结盟一事，不知㬚殿下意下如何？”

到底是个深思熟虑的人，听见北澜奕说东墨国意欲与北澜结盟，北澜渊惊喜之余也不忘提防，提出宴席一说，好让他有充足的时间派人去查明这其中的内情。

墨若旖倒是不担心北澜渊会查出些什么，因为在金陵城那里的时候她便已经让墨祁㬚吩咐下去，那些亲眼目睹了她出现在战场上的将士并未跟随大军前来北澜，而是原路返回了东墨，饶是北澜渊再神通广大，他的手也伸不到墨绯璃的眼皮子底下，这个墨若旖一点儿也不担心。其次，北澜璟以及北澜奕还有他们的太傅穆胤之也会配合她，此番他们对外一致表明了东墨是看上了北澜国的物资丰饶，北澜渊即便是有了这些时间，也查不出什么太大的东西。

就在墨若旖暗自思量着该如何应对北澜渊之际，一道高迈的声音蓦地自身后传来，

“恭贺奕王凯旋而归，微臣来迟了，还请皇上和奕王降罪！”

来人声如洪钟，约莫四十岁，一袭暗色的蟒绣将军长袍，身形魁梧高大，方方正正的面容剑眉星目，眉宇之间隐隐透着一种戾气，一双沉色的眼眸宛如深林里面雄踞一方的虎豹一般，散发着一种八面难灭的威风凛然之气。墨若旖还未看出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便听见伏在地上的众人高声叩拜道：

“拜见镇国大将军。”

镇国大将军？墨若旖长长宛若小扇子一般浓密的睫毛略带惑然地轻轻扇动了一下，一道细微的声音蓦地拂过了耳畔，

“那是当今皇后的亲哥哥，镇国大将军苏虞丁。”

仿佛是为墨若旖解答疑惑一般，站在她身侧的穆胤之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轻轻告诉她。闻之，墨若旖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了穆胤之的话，一双恍若玛瑙清溪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暗暗地观察着那苏虞丁的举动。只见他朝众人做了一个平身的手势，继而便大步迈上了祭台，越过她走到了北澜奕和北澜渊中间，这祭台只有论功行赏的将军和将士才能走上来，连跟在北澜渊身边伺候着的大内总管元真也不能走上来，这个来迟了的镇国将军苏虞丁竟然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踏上这祭台，他的威望和权势便可见一斑了。

“老臣叩见皇上，奕王殿下。”苏虞丁虚虚朝二人躬身行礼。

“苏将军请起。”北澜渊笑着微微扶起了他的双臂，没有一丝怪罪的意思，不料苏虞丁却不从，反而是侧身一转便朝北澜奕直直跪了下去，“奕王，请责罚老臣的罪行。”

他伏地请求降罪，掷地有声的话语字字如凿。

宛若黑曜石一般乌漆深邃的眼眸流动着粼粼的光泽，北澜奕的面容始终沉静如湖水，在苏虞丁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只一双乌漆得深不见底的眼眸目光炯然地洞察着一切。

这厢北澜奕尚未表态，那厢北澜渊瞥见苏虞丁的举动，着实被吓了一跳，连忙开口出言缓和道：“苏将军，你这是做什么？你何罪之有？不过来迟了，奕儿不会责怪于你的。”苏虞丁乃苏玉婉的同胞哥哥，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既然已经纳了苏玉婉为妃封了苏玉婉为后，那么他们苏家便是北澜的皇亲，更何况苏虞丁这么多年来在其位谋其政，为北澜尽心尽力，北澜渊怎么会因为这小小的一回来迟而降罪与他呢？如若此事传了出去，惹了苏玉婉不悦不说，这北澜的百姓也会觉得他过于专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