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笑，相逢却道是初见

木云野整理着夙问随行所带，亲自打扫那个青晗备下的屋子。夙问坐在藤椅上端着茶杯，许久不说话，半垂眼帘，不知在看哪里。

他们从忘归谷里逃出来多日，只是因为听闻兰国璧重现，曲王嫁女用之做嫁妆。于是夙问便潜入曲家，没想到反而中了计。那曲家看上她的本事，做了一场交易。与其说是交易，不如说是要挟。要她毁了这场联姻。

他们真的是看得起她。

木云野抿着唇微微皱眉地看她。上这雪峰以后，他心里一直不安，随便就可以发现角落处藏有仙兵，连这间屋子也赏脸地安排了不下三人。他告诉她，她也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没了后文。

“锵——”夙问把茶杯一放，勾起一个笑容来。“木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入宴。”

木云野本分地低下头来应了一声。随后有小厮引他主仆二人向正殿去。他们到的是上宾宴席，入目的陈设都极尽奢华。曲王最好面子，众女之中又最疼惜一个听岚止，这般的排场比之国婚也是有余了，这个女婿算是为曲王赚足面子，真是可惜人家还是看不上。正想着，夙问便被指引坐到了墨允承身边。

她一袭水蓝色的长衫衬得她儒雅灵秀，眉目间分明有男子的英气，男儿装倒也衬她，墨允承微笑，“夙问，怎么迟来这么久？”

“尧央风景不错，赏看之余误了时辰。”

墨允承小时偶然见过夙问一面，在尧央相遇，他也就愿意助她入宴。关于他们相识，那又是另一个故事，此处先不赘言了。

墨允承见她扮男子，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方才过来奉承的人都提及断袖之事了——他送她进来是借口她是他寻的“美人”，现在一看......八成他头上又要扣一个“玩世不恭”的帽子了。他也豁达，不问起她，一笑置之。

“啧啧，不怪二太子对小公子着迷，本将看着小公子这粉面桃花的也......”一旁武将模样的人上下放肆地打量了夙问一番，弯眉笑得朗朗。

“林杀，”与墨允承一起的另一人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又看这夙问道“不可无礼。”

这一句无礼还真不知是对谁说的了，夙问自嘲。

皇家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夙问看墨允承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他那个弟弟墨珩年少成名颇得人心，而坐上太子位置的却是他，四下不满他的人一定多不胜数，于是盯着他犯错的人不在少数，一点点风声就足够诟病。纨绔？不过嫉妒。

夙问看了看同墨允承一起的另一人，他也正望着她，目光黯淡。想必这位就是墨家的公子珩。

“怎么，夙问认识墨珩？”

夙问一笑，摇了摇头移开目光去：此行凶险。她伸手抬起面前摆着的白瓷酒杯，酒水里倒映着她的脸庞清秀，透出些许优思。等红衣的舞姬入场，声乐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玉阶金柱里香绕袖舞着红衣好女，人群喧闹起来。夙问也向台上看去，是面带红纱的红衣女子从众女中跃出，散飞了发，舞步妖娆张扬。夙问觉得她身姿熟悉，再看向曲王得意的表情，不难猜出此女身份——正是这婚宴的女主人，听岚止。

“颇有新意的出场。”墨允承咬了一口果饯，笑道“早问曲家此女身姿不凡，虽是掩面也可知一二。夙问觉得呢？”

夙问点头“我偶然见过她一面，当得起‘绝世’二字。”

墨允承闻言浅笑着看向墨珩。台上歌舞正纷纷，而他的目光淡淡的，从未离开过夙问。他摇了摇头，笑。

“允承，你带我入席我十分感激，但要是一会儿我闯了什么祸，你尽管撇清和我的关系就好。”

墨允承轻笑一声“能有什么？你总不会是要毁了这婚宴吧。”

夙问闻言楞了一下，耸耸肩苦笑不答。

一曲罢，听岚止坐去了一个人身边，两人相敬如宾的模样。仔细打量那个男的，居然就是之前在湖边遇见的那个红眼睛怪人。红色比白色更配他，面无表情的脸不会显得太没生气。叹一句玉、听这两人走在一起是绝配，两人都是姿容不凡，不可多见的漂亮人。

宴酣过半，席上你来我往的阿谀奉承都少下来。木云野立在夙问身后不言语，手却始终搭在剑柄上。眉头一直紧着。

那边的玉家公子已经喝得很多杯，又巧妙地回绝几杯。听岚止于是娇笑着起身作揖道“岚儿忽然想到个更助兴的节目，不知玉郎应允与否？”

玉还没答，听岚止身后的老曲王便咯咯地笑起来“若卿啊，岚儿贪玩，你可不能惯着她。”

玉若卿便只是勉强笑了一下，等她说下去。

“久闻墨家公子珩棋艺超群，前些个儿岚儿也遇到有一人是其中妙手，如今难得两位都在席上，岚儿想........两位是否能赏脸让我等开开眼界呢？”

众人附和。

墨珩于是揖礼应承下来，走到台上，已经有人摆好局。他向台下浅笑施礼“公主大嫁，墨珩不知当送何物，便将此一局算作墨珩的心意了。”

夙问才叹好一个知进退的公子珩，墨允承便笑“与阿珩对弈的众人中，他只输过三次？”

“哦？”

“分别是当今帝君，神族嫡裔温无月，还有就是当年的锦后。”

“那一定是谣传，锦后没见过什么公子珩。”

墨允承满意地一笑，目光也透出凌厉来“你怎么知道？当年锦后被锁凝碧阁，连婢子都进不去。除了兮和公主.......”

“我猜的，那毕竟只是个传说。”夙问忙敷衍，草草作罢看向台上去，才看见听岚止正思量着什么似得的看着自己。于是笑“我猜，我要成为第四个赢你弟弟的人了。”

“只是对弈的话，未免枯燥，岚儿便设个赌注，以这面上红纱以及偶得的好玉兰国璧作奖如何？”

果然。木云野紧了一下眉，握着剑柄的手骨节泛白，下意识看向夙问，她倒是笑得云淡风轻不露痕迹。

“那么墨珩的对方是？”

“正是玄二太子寻的这位美人——”

夙问应声站起来，一头雾水地看向墨允承“寻得的美人？”

墨允承干笑了一声“这个，日后再解释好了——不过，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你说见过此女了，我倒是好奇你想赢的是什么。”

“赢回属于我的东西。”

墨允承注视着她走向台上，唇边笑意清浅，一双眉目清明，恍惚与那年凝碧阁里，曾惊艳的女子身影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