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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双蝶绣罗娟

作者:八月廿八 | 发布时间 | 2015-06-09 | 字数:2395

夙问诧异地打量那女人,笑了笑“老人家,你的老伴好年轻呀。”

老汉把柴担子一放,引他们进屋里去“她都一百多岁了,比我还大几十岁呐。”

女人给收拾了间简朴温暖的小屋,端了热汤就恭敬地退出了房间。关上房门就被那老汉拉来了一边,“怎么样?”

“那两人生得漂亮,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那姑娘好像还受着伤,啧,神仙怎么会受伤呢?”

“老太婆知道什么!我从山腰上下来就看见他们。雪下了那么大,身上一点不占湿——刚才进屋,没有脚印、连泥巴都没有呐!”老汉故意放小了声音道“而且,那位公子的眼睛,是红色的......很吓人呐。”

女人敲了老汉的头一下,“听你这么说,人家不是神仙我们就不管了?!你个鬼迷心窍的老东西!”

老汉一顿,似乎是笑了“也对,娘子教训的是!全依你说的!”老汉被她搀扶着走远“那两小口啊,冰天雪地里也你侬我侬的、摸来摸去的,也不像是无欲的神仙......”

“噗!”玉若卿听进耳朵里,一下子把正在喝着的热汤呛出来。看向夙问,她正打坐调养,雪色的毛裘随意裹在身上,露出可人的锁骨,不知道是常年不见阳光,还是身是白龙的缘故,皮肤白得透明,隐约可以看见淡淡的血管颜色。没有挽起头发,三千青丝如瀑般随意披在背后。夙问也睁开眼睛看他,唇边染了笑意。

他一顿,揉了揉他的头发站起身来“也罢,不作弄你了,我去给你讨件衣裳,一会儿回来。”说着自怀间拿出了发着红光的火菩提,给她。

“给我了,你怎么办?”夙问抬头问,恍惚有一瞬看见他眼底的红色暗了一下。

“我不怕冷,这菩提子是母亲给的,所以贴身带着。”他低头给她盖好毛裘。半敛着眼睑,长长的睫帘下的眸子暗转流光,夙问其实听说过天人玉家个个不凡,看他的模样,有道是“倾倒众生”。

“我脸上有东西?”

夙问笑着摇了摇头,“你去吧。”

这一边老玄王驭云来到尧央山头,身边随着个黛色长袍的人。

“父亲,追踪这等小事还是交给儿臣便好。”那人上前一步,看细了正是那玄境墨珩。

老玄王老态龙钟叹了一口气“此事帝君颇为重视,日昨又牵累不少无干的人受罚,不亲自涉案,为父心中不安呐。”

“嗯。”

“这些年帝君倚重天人玉家,若你司管此事应当小心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老玄王眯起眼,老谋深算的眼里纳不进这绵延千里的雪山。墨珩看着也只是淡淡地答应着。

老玄王见他一如平常的平淡,也没再说什么。

龙族本一脉同宗。帝君自锦后归天后一直空悬后位,也执拗地不顾仙臣反对遣散了余下贤妃,后嗣无子女。他日帝君历劫归天,便要从旁氏调后继。而挑来挑去也从未有个定数。实则帝君对墨珩青眼有加,颇为器用。墨珩生来便有王者之气,优雅沉稳处事老练,为了将他置身于夺嫡的旋流外以安心修行,也为了给他更多历练,这才没有早立他为玄境太子。聪明如他不会不知,只是他一直无心帝位,不得帝君圣召甚至都不主动打理诸事。

旁人只道他隐忍如礼,玄王却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就算天地崩塌,众生寂灭在他面前,或许他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就如许多年前,最疼爱他的母亲死了,他立在灵位前任凭身边的人哭喊,他也只是沉默。他哥哥骂他不孝,他只是答:

凡是生灵都有寂灭的一天,母亲去时无忧,我等当为之高兴。

天地万物,日月圣灵,还有那高处不胜寒的荣耀都走不进他心里。或许,只是差一个人将这些带进他心里。

老玄王笑,拍了拍墨珩的肩“珩儿还需几多历练。”

墨珩点头,笑意在脸上,始终透不进眼里去。

话语之间,两人便来到了无妄殿。青晗负手立在门口,似乎是早料到他们会来而等候多时。青晗见了两人,自是一笑作揖“玄王,三殿下。”

“玉家家主呢?”玄王到底观看沧桑,端着手,一派自然的模样问。

“家主日前一直卧病,这几月来是吾主打理。吾主吩咐,若是白龙藏身尧央,他必然亲自擒来送予玄境,不必要的礼节也都省了吧。”青晗一顿,身侧有小厮送上雪色的帖子“吾主还说,月余后他正式掌宫的典礼就不请仙家了,大家知晓便可。”

玄王冷哼一声“尧央的酒宴还真是不少,一桩接一桩。”

青晗笑颔首不应。

玄王吃了闭门羹自然不悦,甩了甩袖子踏云而去。墨珩也有礼地倾了倾身子方要离去,却听青晗叫住他。

“三殿下,方才是公事,现在青晗有私事想同三殿下一叙。”

墨珩想了想,点头,“你说。”

“韵元曲家的嫡女听岚止,不知殿下可还记得?”青晗一顿“昨日里她找了我,让我给殿下带样东西。”说着他自袖里伸手拿出一块方帕递给他“她说同你是故人,不知你记不记得她。”

墨珩接过却没有细想,眼帘都不曾多抬一下看看青晗“你从来不服玉若卿以外的人。”

青晗朗笑一声“自然,我有我的好处和理由。”

墨珩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唤下云头,转身便走了。青晗望他的背影,卸下了笑容进殿。

玉若卿自雪蛛洞里出来,便远远望见天上腾云的墨家父子。面无表情地握了握手中至柔至轻的袍子,走进风雪里。

须臾便到了木屋,吱呀一声推开透着斑驳烛光的木门。进了屋就看见她穿了脏脏的农妇装赤着脚伏在窗边,支着手仰头看外面。

外面?

他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漫天浩浩星光,却无端端落着雪,漫天的白雪应承星点成了奇景……烛光微弱而柔和地照亮她清丽无暇的脸庞,而那双不是看着他的眼睛里盛满哀伤和静然。他不知为何又是一阵心悸,下意识放轻了动作坐到她身边。

她似乎是吓了一跳,很快换了神色转过脸来看玉若卿,“找件衣服,你居然出去了一天?”

她的脸在他咫尺的地方,玉若卿一顿退了一步,把衣服递给她,“不领情也罢,不过你这样子丑死了。”

夙问看了看身上,“我觉得还好啊。”

“换上吧,应该很合适你。”玉若卿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起身理所当然地捧起她热了多遍的热汤,抿了一口才不疾不徐地道,“这衣裳水火不侵,还可以隐藏你的气味。”

解释的话他早就可以交代的,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想见她表情生动的样子,故意迟来晚说。

雪蛛母甚为小气,这件雪蛛丝伴月华细织而成的仙洛流月裙算是她的得意之作,藏在雪蛛洞数年,哪个女仙都是只能干红着眼得不到。玉若卿一见她,不知怎的就觉得这裙子衬她,于是去讨了来。

可玉若卿轻飘飘地一句“讨了来”,谁知道蛛母在洞里抱着衣架哭得有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