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居月酿酒何谓？

墨珩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木云野背后剑柄上的那抹红缨。而木云野也觉察似地一动身形挡住他的目光，墨珩见得了是淡淡然一笑，“这位少年倒是面熟。”

木云野闻言不小心一般地就对上墨珩他如墨的双眸一眼，着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忙转而面向黑虬躲避，并不言语。黑虬白了他一眼，叉着腰板儿哼哼了一声，表情配上讽刺的话，倒显得生动。“这小木头是我女人的奴才，你玄墨珩高高在上居于玄境，有怎么会有机会见过？”

“那么，无妄海君是要去往天界何处？”

“我？我自然是要去找……取了我内丹的那条母白龙算账！”说着他拧着眉恶狠狠地盯着墨珩，说道，“难不成玄三殿下是要挡我的去路？！”

墨珩用右手执扇，缓缓地一落左掌，玉骨扇面展开的清朗一声，和上他的轻笑。不多一分不欠一毫，声音低沉动听，带着几分清凉与优雅。含笑的男子长眉微挑，眸和发都黑得华光潋滟，他顿了顿，“墨珩自然是不敢，只是我瞧这位少年面熟，方才想起许是同他在尧央的喜宴上见过。只是那时他的主人，还是一个腹有谋略的公子。”

夙问在木云野身后也见了墨珩，听到此处也不觉是弯起了嘴角。

“你认错人了。”木云野这才开口，平淡地答了一句。

“或许吧。”墨珩敛眉浅淡一笑，墨眸温润、不露锋芒，“还有一件事就要麻烦无妄海君了，三日之内，若南溟无妄海不平杀伐，天界玄境就要插手了。”

君锦之知道地界无妄海隔着的两方因为没了海君而失衡，原来这就是挽救的方法么？夙问笑了笑，看来君锦之倒是倚重玄境墨家。

“哼！我南溟无妄及时轮得到你玄境过问？！即便是乱了，也与这道貌岸然的天界一众无干！……”黑虬呲了呲牙，还要再说什么顶撞的话的时候，夙问便觉得是无趣了，于是趁着墨珩同黑虬说话不曾注意，念诀从红缨轻巧地化作一缕几乎不可见的青烟而去。

她没看到的是，墨珩合扇时微微一笑，目光正是落到了她去往的方向，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的星芒。

黑虬正说着什么，又听见有女声由远而近地靠过来。三人皆是抬头去看。

“殿下……”一个紫衣裳的女人自远处云头走来，脸上神色仓皇。那女人盯着墨珩，似乎是要说什么看有人在又悻悻作罢，只得咬着唇拧眉看了看木云野和黑虬两人。看这两人熟悉，紫衣裳的女人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和慌张，很快地掩饰在妇人家的庄重下。

墨珩将她极快的神色转变看在眼里，却只是摆了摆袖，合扇笑对她道，“顾幽，你来晚一步，你找的人似乎不在此处了。”

木云野听见这名字也是熟悉，转而打量起了那紫衣裳的女人，见那女子失落地一敛眉，这才向墨珩福一福身子，沉声道了句谢。声音像是还颤抖着，透着凄凉哀伤，说是，“无论如何，还是谢过三殿下肯劳心帮忙了。”

木云野小心盯着那紫色衣裳的女人细想了几番，觉得这女人像是在哪见过，在地界时一出栖欢便引来了乱了的兽群和妖类，虽然夙问来不及细说在高处看见听见什么，他也可猜出其中二三。只怕是这些事，可能于眼前的人，颇有联系。木云野正想着，却也不显露声色，墨珩看见他出神，笑了笑自嘲也猜不透他是在想什么。

只有黑虬迟钝地叉着腰，一头雾水地冷眼看这几个人又是一唱一和又是沉默的样子，觉得自己是没被放在眼里。想来想去像绿了脸，黑虬咒骂着哼哼唧唧了几声，然后大喝着“会亲自照管无妄，不牢天界的人费心！”，实在耐不住了腾云离开，直接循着夙问也追了去，也不管留下的三人。

木云野见此沉下脸色，刚想转身离去，就被身后的墨珩朗声叫住。

“还望你回去代墨珩传一句话给你家主人……就说，墨珩在玄境等她还情。”墨珩有礼地微微一笑，负手立在原处，玉骨扇开合之间撩动他周身缭绕的仙气，他墨眸中是平静的神色，并不浸染唇边那般的温和笑意。

木云野看着那一双空洞的眼睛，竟然鬼使神差般地点了头。然后就忙驾云而去。墨珩转头看了看应该是叫做顾幽的紫衣女子，笑道，“你恐怕，得先自己找着她帮忙了。”

顾幽也向他点了一点头，眼里又有了坚定且悲壮的神色，“三殿下，就此别过。”

木云野后来追上黑虬的时候，难得见他沉默着，像是一路都在思量什么，而脸色并不好看。木云野也不多问一句，只是快到夙问在的那处时，才见黑虬他才慢下了脚步，然后转头说，“我可能要先去了无妄海……”

木云野反应了一下，没多想就摇了摇头直言不行。没想到黑虬见状竟然还有了惊喜的表情。木云野觉得他是误会了什么，于是木讷地解释道，“无妄海上，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小木头，是不是你担心我？不对不对，应该是你家主人担心我……”黑虬听了他的话，反而喜形于色，高兴都写在了脸上，还拉起他的手来往另一边去，“这么说，你要随我去无妄了？”

木云野思量了半晌，黑虬如果只身一人去无妄，同其他妖魔定然有场争夺君位的混战，黑虬自己九死一生不说，他身上还有夙问想要的东西，还不能不能轻易放他一个人。

想着，木云野看了看脚下不远处一座不晓处界的山坳，丛生百木，而隐约可以知道有夙问的气息，他定了定心神。决定还是放着黑虬不管，自顾自先寻着夙问的去了。

黑虬见木云野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奔着山下去，想着自己是被独自留在哪儿，气都不打一处来，“嘿——还以为你是关心我……呸呸呸！谁稀罕！”他说着怒气冲冲地一跺脚，干脆也不管他二人，头也不回地仰着鼻子往无妄去。

木云野很快下到不知名的山路上，山崖上处还横生着一颗参天古木。树荫可以荫蔽小半边山体。

见着她时，正有长长的青丝垂下来，上方是一张无暇的脸。夙问倒吊在树藤上，只单脚灵巧地勾住那藤，双手在半空中拼拼合合地向阳光比划。

木云野见此，紧张地快步走过去，仰着头在几十丈高的老树下小心盯着她。

……

“木头，你是说，那黑虬被逼往无妄海上去了？”

木云野木讷地点了一点头。

夙问见此一下子坐正身子，拉着树干望着无妄海的方向。她沉默着低下睫帘失神地暗自思忖了良久。过了半晌，夙问才转眸看了看木云野，笑道，“这样，你且随他去一趟无妄海，务必在完事以后把他引到玄境去。”

木云野低着头也不动，似乎是再想着，夙问会不会又趁他不在一个人去冒险什么。夙问笑了笑又补充道，“我会在这处山林先最后调息一晚，之后会去玄境等你们。”

“再说，你不是能循着草木所语，找得到我么？”

木云野仰望着高处的她，信服地点点头，向她参拳一拜默然领命，也不耽搁马上就动身前去。

夙问望着他去远了，才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一拍树干，目光扫了扫四方，凛然喝道，“既然能跟来这里，又何必躲躲藏藏？”

“姑娘……”

果不其然，夙问的话音才一落地。就从山崖下有隐出一个穿着紫色衣裳的女人。夙问于是低头仔细看了看她的模样，笑开来，道“原来是你？”

还在栖欢楼时，那红玉说过会再见的那人，顾幽。

顾幽跃至夙问身边，知礼地福了福身子，道，“这次再见，顾幽也是要求姑娘帮忙的……”

夙问不言，只等她说下去。她的头发挽起来梳成妇人的发髻，看年纪最多却只虚长夙问一些。许是因为在栖欢一见，夙问倒是对她这双写满苦难的眼睛生了兴趣。

只听得顾幽勉强一笑，道，“姑娘可听过‘居月酿酒人’？”见夙问摇头，她却是自嘲地笑了一声，“那是一个小小的仙职，值得称道的是，天上地下，从古至今，只为一人设立。”

“你？”

“惭愧了……”她笑着点了一点头，“我本是是树妖羽化，仔细地说起来，和姑娘你身边的，那位仆从颇有渊源——不过，我是树妖，是因为心存善念，于是得道。被天人玉家家主指点，才得以做了着小小酒仙，妄称‘居月酿酒’……”

夙问听到了熟悉的字眼于是一挑眉，唇边笑意浅浅。

“这指点是让我历三世情劫换来。如今我俨然成功。”顾幽眼里含有的沧桑痕迹，非“情”之一字不能留，她说这话时，也是沉重。

夙问见她哽咽了说不下去，于是问，“那你又有何求？”

她眉间哀伤，许是想起往事沧桑，她咽下苦水也只能是以一笑掩饰憔悴，沉默了很久她才回答到。

“我放不下。”

顾幽顿了顿，“那个人如今应劫，必须要有灵玉锁魂……我怎么能不管他……我知晓姑娘身上存着兰国璧，我想借之一用……”

“哦？”她听到这儿，噗哧一声笑了，就像石子投进池水里。“你连我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就轻易说了自己的身世可怜之处，不觉得廉价么？”

顾幽一怔。

“平生最瞧不起摇尾乞怜的人，”夙问不打算听下去起身，“我的东西，若是比我强，尽管拿去。”

顾幽的确是吃惊了她会这样说，但她是聪敏的女子，旋即就回道，“你会这样说，是因为你害怕自己是这样的人吧？”她一顿，“我之前从别人那里了解了你的事——你以为我顾幽是会打无准备之战的人么？”

夙问闻言才露出吃惊的表情，讶异地顿了一下，刚才就闻见的幽然的酒香，忽然一下子就变得浓烈扑鼻，夙问她还想做反应之际，也只有被酒香或是别的什么不知名的东西蛊惑，只有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