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温言他如风(五)

你应该是一阵风，我应该是一场梦。

“喂，那个怪人，你这样是钓不到鱼的。你想学姓姜的那个老头吗？但你不是他，你钓不到鱼的！”我站在岸边朝那个怪人喊到，但他根本不理会我，继续保持着垂钓的姿势。

“就是那个怪人，就是他把温老师封印进书里的！”

绿言不管不顾地指着那个鬼脸面具人，神情激动，若不是我拉住她，也许她都冲进水里直接找那人拼命了。

“愿者上钩。不劳你们挂心。”

鬼脸面具怪人唇不动而出声，声音却也是不辨男女，那迷幻的嗓音带着一种特殊的魔力，仿佛远在天边，隐隐约约地传来，听不真切，如入梦中，又仿佛近在咫尺，就有人在身边对你悄悄耳语，温热的气息吐在耳后。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能否施援手救一救在下的朋友。”

我礼貌地出声询问，心中只觉得对方来头不小，实力应该不会弱于魔尊羽刹。

羽刹那货根本就是不把眼前的鬼面怪人当一回事，用法术捉了条红尾金鳞的肥美的大鲤鱼，手心燃起一团蓝焰，鲤鱼漂浮在半空中被反复炙烤，不知他从哪里变出一堆各式各样的调味料来，一整条鱼被烤得鲜香四溢。上官昊天面朝下，趴在一头青面獠牙的白虎背上，身体忽而抽搐忽而没了动静。

至于白虎，自然是羽刹召唤来的手下。

“仓颉。”

创字神？居然是创字神仓颉！

传说上古时代，有一名为仓颉的神发明了文字，从此各种大事件都可以用文字的形式记载下来，留待后人传阅，见证先人的辉煌和传奇。

创字神仓颉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至理箴言，都可以化为秩序法则，化为世间之道，裁决人的生死。

“小猫咪，吃鱼吗？”

羽刹突然打断我的思考，一条外酥里嫩，表皮金黄酥脆的烤鱼被递到我的面前，鱼腥味直往鼻翼间钻。“拿远点！”我嫌弃地推开烤鱼，天知道本喵最讨厌的食物就是鱼！这混蛋却把这难吃得要死的鱼拿到我面前来。

我把羽刹打发开，继续和创字神仓颉谈判。

“敢问阁下，这文化之匙，位于何处？阁下想要得到什么，在下一定尽我所能。”

我已经放下自己的架子去和他谈判了，上官昊天虽然贪生怕死，胆小得要命，但在古墓里他却一直都把我护在怀里，任凭我锋利的爪子划破他的皮肤。所以，无论如何，凭着我的良心，我也是要救他的。

怪不得羽刹总说我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在心里想到。

最可恨的是仓颉显然就是油盐不进的主。

“不可说。留待有缘人。那本书留下，该物归原主了。”

仓颉依旧是不动口而发声，面具遮住了他的容颜，一双淡漠如水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又仿佛已经历经沧桑，看破红尘，无悲无喜。

“小薄荷，你要不要那本书，你说要，本尊就留下，不要的话，就赏他吧。”

“不可以！温老师还在书里！”绿言眼圈红成一片，声音清冽而且坚定，“我不管你是妖王还是魔尊，不管你有什么强大的神通本领，我都会誓死保护温老师的安危。”在强大的魔王面前，绿言显得格外弱小，如果羽刹想要杀死她，简直就和随手一挥灭掉一整个强大的帝国一样简单，不，甚至不用一挥之力。

绿言白皙的手臂上枝叶疯狂地生长，不过片刻便已长成百尺长，用力一挥，枝叶便全都冲向羽刹的方向，试图夺过《论语》。

“大胆！本尊岂是尔等可冒犯的。”

只是一喝之力，那些茁壮繁盛的枝叶在空气中纷纷溃散成灰，绿言周围的空气开始压缩，整个人倒飞出去，砸碎一座绿色葱茏的假山亭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她天青色的学生装前襟。

“够了！”我忍不住出声制止。羽刹晃了晃手中厚厚的《论语》，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羁的微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气息。

“拿来。”仓颉云淡风轻地开口。

那两个字脱口而出，立即便化为一道金光闪耀的法旨，无数道秩序神链锁住虚空，两个大字铺天盖地的落下来，气势恢宏，大有不可阻挡之势。

羽刹桀骜地狂笑，眼神中充满浓重的讥讽。他的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冰蓝色的利剑，那剑乃是用极北之地的千年寒冰锻造，再于上古熔炉中用冰火相生烈焰煅烧整整万年，世人称之为——释魂剑。

释魂剑自身不断吞吐着天地精华，剑气缭绕，寒气逼人，寒冰的气息混杂着血腥味钻入鼻腔。周围的空气纷纷扬扬地溃散开来，像被人强行拆散的拼图，碎裂得不成样子。羽刹手执释魂剑，傲立于苍天之上，湖蓝色的华发在身后扬起，一种君临天下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刚才漫天的秩序神链抵不住威压纷纷断裂，金色的符文溃散。

“审判！”仓颉波澜不惊的眼里出现一丝涟漪，但仍是不紧不慢的吐出两个字。

顷刻间，秩序神链在苍穹之上疯狂地交织纵横，地面上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犹如末日来临。

羽刹手中的释魂剑舞出凌厉的剑花，挡住漫天的秩序神链，两者的法力似乎不相上下，一片蓝色的光华闪耀，刺得人睁不开眼，湖蓝色的发映衬着他冰棱遍布的眼底深处，突然，手势一转，干脆利落的刺出，利剑破空带来尖锐的爆鸣声。

仓颉神色自若地坐在小舟上，依旧保持着垂钓的姿势，一身蓑衣在狂风里仍旧岿然不动，湖面涌起滔天的巨浪，小鱼小虾被成群地甩出湖面，但距离他周身三尺的地方，湖面却是平滑如镜，甚至连一起涟漪都不曾激起。

眼看着释魂剑就要刺到仓颉的身上，仓颉却仍是淡淡的开口，“裁决！”

天空之中电闪雷鸣，红色的闪电撕裂墨色的苍穹，最奇异的是此时居然下起来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每一片雪上都刻着“裁决”二字。

仓颉此刻颇有一种“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潇洒，但在某人眼里可就不是是这样了。

“自大的家伙，呵……”

羽刹不屑地微笑，那些闪烁着金光的雪花符文不能近他的身，同时还分出一缕元神护住我和上官昊天，还有绿言。

剑影化为一条气势如虹的蛟龙，咬向仓颉的脑袋，仓颉淡淡地抬眸，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抬手举起钓竿抵抗那巨大的恶龙。

说出来便显得慢了，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金色的符文如脆弱的泡沫般弱不禁风，溃散在碎裂的空气里，创字神仓颉身上衣裳尽裂，一个空间大裂缝出现在他身后，山石尽数被卷入，草木凋零，杜鹃啼血，猿猴哀鸣，泥土被成块成块的掀起，湖水倒涌进空间裂缝里。

我正为他们之间的打斗捏着一把汗，虽然我知道羽刹一定会战胜仓颉，但我还是担心她可能受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有这样的信心，也许就和上官昊天说的那样，“魔尊羽刹是一个强大到逆天的存在，这世间根本没有他的对手，他足以只手遮天，只要他想，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这样想着，颈间却忽然感到一阵冰凉，绿言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手中持着一支精美绝伦的金钗，我偏过头，刚刚能够看到这金钗上面繁复的花纹，这花纹看起来格外的眼熟，我正努力思索着，颈间猛然一痛，温热的血便流了出来。

“你他妈找死！”羽刹朝绿言怒喝一声。没想到，我没死在上古之神的强大威压下，反而将要死在自己人手里。我看着绿言白嫩的脸颊，心下一片悲哀，真想给她一爪子爪破相了！

天地变色，风在鬼哭狼嚎。“你怎么不去死！骗子！本喵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我在一片昏黑的飞沙之中，闻到了一股很浓稠的樟树香。

“哈哈……这就是所谓的神么？一个个藏头露尾，暗箭伤人，都出来吧！”

羽刹话语里的讽刺洋溢在空气里，一手持剑与仓颉对抗，另一只手朝我身后的山峰拍出一掌，恐怖的法力波动从我的声旁掠过，一刹那，山石炸裂，飞灰漫天。

一道蓝色的身影从漫天飞灰中摇摇晃晃地走出，冰蓝色的对襟长袍，袖口领口都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温润，更加衬托出他头发的黑亮柔顺，如同绸缎。

他看起来像喝醉了，整个人东倒西歪，手拎一壶佳酿，不住地往口里倒，香醇凛冽的酒香飘散在空气中。

“魔尊，在下司久。”他虽然一副醉态，但话语却毫不含糊，比起仓颉的男女莫辨，司久的声音则充满了磁性。

话银未落，司久已双掌同时拍出，朝羽刹的方向袭去。

“司久，我来助你一臂之力，拿下那魔头！”于湖的另一边缓缓走出一位蓝衣公子。

“放开小薄荷！不然休怪本尊出手无情。”羽刹眼中的黑色愈发幽深。

“死亡。”仓颉怒喝一声，身上金色符文缭绕，抵抗着身后空间大裂缝的强大吸引力，沉默地看着羽刹，一双眼中无悲无喜。

“把《论语》还我！不要逼我！”

绿言持钗的手上力度加大，我能感觉到伤口又深了几分，我的穴道在我被绿言威胁的时候就已经被司久暗中施法定住。

“敢和本尊打个赌么？比一比到底是这本书化成灰的快，还是你伤害小薄荷快？”

羽刹此时三面对敌，一边对付仓颉和司久的同时还要看着我这边的情况。

“算了，本尊不陪你们玩了，都滚吧。”羽刹这样说着，手中释魂剑的威势增强，空间大裂缝之间的空隙愈发广阔，笼罩了整个天地，黑，无限的黑，没有一丝光，这是个连光芒都不能存在的世界。

“光明！”仓颉怒喝。背后的头发缭乱地飞舞，此时的神却比魔更加可怕。

一丝丝光芒于仓颉的额头上放出，慢慢地开始聚拢，微弱的光芒撕破了黑暗，他面上那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鬼脸面具流下血泪，仿佛是十八层地狱深处的恶鬼，不！比恶鬼还要更恐怖！他身上的那种淡然已经找不到丝毫踪迹。

“啊——本喵杀了你！”我的颈间忽然快速地疼痛了一下，一个冰凉的物体深深地刺入里面，挑断了我的颈动脉。

不止如此，我的身上竟然受了一掌，那掌蓄足了力，打到身上的一瞬间，我就感觉到我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一瞬间，经脉俱裂，心神遭到了强烈的冲击，喉头一甜，一口热血喷了出来。

“薄荷！”

羽刹顾不上和仓颉的打斗，焦急地呼唤我的名字，眼里闪过一丝嗜血的味道，情急之下，手中的剑脱手而出，斩向绿言。

那本《论语》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竟然趁羽刹分神的一瞬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用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到绿言身前，挡住了那充满杀意的一剑。

绿言惊叫一声，惊愕地盯着那本书，全身都仿佛失去了力气，无力地松开了手中的金钗。

《论语》在强烈锋利的剑锋下被斩得裂开一道道纹路。

晕过去之前，我看到仓颉的面具掉落，露出一张我格外熟悉的脸。

羽刹？

这分明是羽刹的脸！仓颉居然和羽刹长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