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五月的痛苦之一

从101房的放风场往外看，不远处的山坡上，植物已经开始变绿了。离高墙铁丝网最近的一棵老槐树上，一个很大的喜鹊窝里住着两只喜鹊，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家事。铁丝网上偶尔也会出现几只麻雀驻足休息，然后自由地离开，留下的是对我们这些失去自由的人类的讥讽。

从4月份被刑拘到5月份被批准逮捕，每天都在煎熬着，承受着真实版的度日如年。但是有几天是格外难受的，难受得我要掉眼泪。

痛苦日之一：5月1日（国际劳动节）。

XX看守所每逢节日前必定会卖一次熟食，价格要高于市场价。经过10多天的被迫减肥，我肚子里的油水已经消耗殆尽，所以想订一个肘子肉和烤鸡来补补，但由于在4月末的时候账还没有到位，我也只有眼看的份儿。

衣服也没有送过来，我的衣服都要烂在身上了，每天都要难受地往身上套。

惨，太惨了！就连穿的拖鞋的底儿都裂了一个缝儿，一直到4月末才有一个老头儿给了我一双拖鞋，我穿了几天后在放风场发呆的时候发现两只拖鞋有点不一样，翻过来一看，一只42码的，一只43码的……这双特殊的拖鞋一直陪我到最后离开看守所。

“五-一”劳动节这天，看守所照例放了一天假，另两天法定假日对我们这些违法的人则不适用，我们需要为了赶劳动进度而加班加点地干两天活，以此来换取这一天的休息。

假日的生活和平时的周日类似：早晨起床可以比平时晚半个小时，可以睡到早晨6点。内务都整理完毕后，就在铺板上坐着聊天，到了早晨7点半就可以打开电视机看中央一套节目，其他节目都看不到，所以我也暂时告别了CCTV5,告别了QQ，每天都不得不看《动画乐园》、《新闻联播》、《焦点访谈》等节目，每天晚上看完2集电视剧后就睡觉。周末的时候最关注《今日说法》，因为以前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触犯法律，所以轻视了法律，法律知识欠缺，法制意识淡薄，这下可算是上课了，在实践中被迫上了一个理论补习班，而且自己还来一个现身说法。

如果说这是一堂课，那么这要算人间最痛苦的一节课了。至于几点能下课，那就不是45分钟了，上到死的也有，中间提前下课的也有。

思绪在继续，时钟也在继续。早晨7点半到了，电视机被打开，大家睡觉的睡觉，打扑克的打扑克，洗衣服的洗衣服。我找了一个能看得见电视的空当躺下来，心里阵阵发酸，在这个合家团圆的时候，我TMD怎么会在看守所里呢？我的家人该有多么难受啊！想着想着，泪腺开始活动，眼泪涌出泪腺，在眼睛里打着转儿。

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呢，还嫌我吃的苦不够多？我不想做什么人上人，为什么要让我吃这苦中苦呢？我只想平平淡淡地活着！

2012年的劳动节，已经重新获得自由的我和媳妇带着女儿去丹东鸭绿江边溜达了一圈，中午还去表哥家小喝一下，当酒劲上来的时候，我在恍惚间长叹一声：人生真是有趣，有的时候，痛苦和快乐，真的离得很近，很近。每个人都应该好好地珍惜生命、珍爱生活，让生活有品质，让亲人更开心。

看不到自己想看的电视，用不了自己的QQ，打扑克也不懂当地的玩法，我也只能找一个地方躺着来度过这个难忘的节日。

中午吃饭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老汤掰了几块鸡肉扔到我的饭盆里。在看守所里所有的餐具都是塑料的，平时吃饭都是用那种小塑料钵，大家都叫“饭盆儿”。

嘴里嚼着鸡肉，丝毫品尝不出香味来，可能是上火上大了。哎！但是老汤这个人情我是欠下了，以后有账了得买点什么还回去。

我们睡觉的铺板是用一种劣质地板铺的，很硌人，躺时间长了，脊柱都很疼。我此时的劳动任务也增加了一项擦铺板的活儿，每天需要把东面的铺板擦2遍，分别是劳动结束后和铺放行李前。

那种撅着屁股拿着抹布在铺板上画“Z”字型的劳动姿势，经常让我一抬头都头昏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