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谁堪为黄雀

乌玉穹听完高华郡主的诉说，一拍桌子大叫道：“好，高华郡主爽快，老子和你做这笔生意！”

高华郡主心里冷笑更甚，连她季高华能不能代表大梁做出这样的决定和怎么安置已经统一的天狼部落都不问就一口答应，不是傻就是演戏演过了。反正她也在演戏，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拼得不就是演技吗。她朝着乌玉穹一拱手：“乌首领果然英雄豪杰，决断片刻即定。季高华佩服。”

看着自家头儿都这么做了，帐子里的其他人也不能闲着，一个个相互恭维，一时间两方人马好不热闹。

乌玉穹等到气氛差不多了才挥手打断这场相互做戏，对着高华郡主说出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来：“高华郡主觉得昨晚松狂滩摩尔部的偷袭是要干什么？”

高华郡主心里一动，终于开始解决眼下的事了，她不隐瞒，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松狂滩摩尔这次偷袭实在蹊跷，大梁有句话叫事出反常必有妖。若说松狂滩摩尔想要趁着我们庆功防备薄弱偷袭，那他就一定会精锐尽出，而不是连自己都没露面。如果说他要试探我们实力也不可能，这南境草原又不是西蕃山地，藏不了多少人，我们最多不过在天黑时把一小部分人埋伏起来，不值得松狂滩摩尔这么兴师动众，除非他脑袋被驴踢了！”

高华郡主这么一长串，只有最后一句最深得天狼部落的人心。高华郡主看看天狼部落那些缺少脑袋的猛将，到底还是开始见鬼说鬼话。在大梁呆的久了，和大梁官场上的人交道打的多了，你就会发现所有大梁人在场面上说话几乎都是一个样子了。即便率性如高华郡主，也要做出妥协。

高华郡主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抬起一条腿踩在铺毛皮的椅子上，长舒一口气，拿出她多年来混迹于军营之中与那群大佬粗谈天论地的本事来，这才是高华郡主一贯的说话风格。

“既然用不着探听虚实，也不是真正开战，那老娘就奇了，怎么还他妈的打了这么久。”

乌玉穹瞬间觉得自己的眼球和耳朵受到了新的刺激，平南王府的人见惯不怪，除了少数人嘴角抽搐以为并没有什么意外之举，倒是天狼部落的人简直如获至宝。他们平常将领一起开会就是一起骂娘的过程，这两天为了迁就平南王府众人说那什么狗屁的场面话早就不耐烦了，现在看来这高华郡主简直和他们是同道中人啊！

高华郡主才不管底下人那百转千回的心思，她在那正和乌玉穹说的热火朝天呢。

“就是这个理，老子正奇怪呢，你说松狂滩摩尔到底怎么搞得，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打仗的，简直费力不讨好！”他说起兴致，连大梁俗语都出来了。

“费力不讨好？放屁！松狂滩摩尔这是再给我们使障眼法呢。你以为就你天狼部落缺少粮草？打了这么久，再丰厚的储备也要吃力了，更别说就现在他们那点家底，怎么可能够用！”高华郡主把剩下的一句话咽下，好像天狼部落没给她使过障眼法一样。她对于将烈前往长安将了她一军的事可是一直耿耿于怀。

乌玉穹一愣，语气也不由得放缓：“高华郡主的意思是，他们要拖住我们，好让他们拿到粮草？不对，谁给他们的粮草？”

高华郡主打断他：“怎么不对，你们能找大梁求援，人家就不能和渝国合作？渝国原本给你们的粮草本来就是国库的富余，给了别人和给你没有多大区别。”

乌玉穹其实心里面也知道这中间有多少猫腻，但是他现在一不能和高华郡主撕破脸，二不想得罪渝国，所以只能充傻装愣。

乌玉穹一拍桌子怒道：“奶奶的，渝国那狗东西敢给老子玩这招！”

高华郡主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看着乌玉穹。乌玉穹发泄完毕，转过来朝着高华郡主一抱拳：“请高华郡主指点。”

高华郡主可不认为乌玉穹需要自己指点，但是乌玉穹要装傻充愣她也不会拆穿。高华郡主把伸出去的懒腰收了回来，把手撑到自己下巴上，懒散的打了个哈欠，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乌首领就没想到我手下有个人你一直没见过吗？”

乌玉穹把目光投向被高华郡主留下来的平南王府心腹，前天晚上夜袭塔塔部时他都见过，也没有发现有哪个他见过的将领不在天狼大营啊。他的眼睛一个人一个人的扫过，在看到一个人的脸时恍然大悟。高华郡主的声音也恰好在这时传来：“看来我手下真是养了一群草包废物，连平南王府大将云久提前前往松狂滩摩尔部外围都没告诉乌首领。赵宽，你该当何罪啊？”

那前天晚上在战场上告诉乌玉穹云久到来的将领听到高华郡主问罪，立刻大步上前，二话不说跪下来认罪：“赵宽知最，请郡主责罚。”

高华郡主把身子坐直了，瞧见乌玉穹并未表态，心知他是等着自己出丑呢。她也不忙乱，仔细的端详着自己的指甲，她从战场上下来没有好好洗手，现在指甲缝里全是灰尘和血迹。她挑剔的把两个手指头并在一起用并不长的指甲互相挑着污渍，声音悠悠的传来：“你是没和乌首领把话说清楚，又不是没和本帅把话说清楚。和本帅请罪做什么？看清楚了乌首领在哪！”高华郡主语气急转直下，一脚踢翻面前的桌子，帐中一下子鸦雀无声，一个个睁大眼睛看着高华郡主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功夫。

那赵宽也算有点本事，听到高华郡主的训斥一点不慌，俯身先向高华郡主告罪，又转了身子朝乌玉穹抱拳：“请乌首领责罚！”

乌玉穹还真不敢自己开口责罚平南王府的人，只能做个和事佬在高华郡主和赵宽两个人之间打哈哈。

“高华郡主这是什么话，赵将军又不是没和我老乌说，老乌我是个莽汉，听不明白就听不明白，怎么能怪赵将军。”

高华郡主挑眉一笑，把两只手放下，看着赵宽：“虽然乌首领说不罚你，但你毕竟是我的人。你办事不力，我不能不罚，回去后把军规军纪给我抄五遍，就算小惩大诫了。滚吧！”

赵宽领命，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乌玉穹这才把目光从赵宽身上收回来，扭头看着高华郡主：“现在高华郡主可以告诉老乌我，云久将军到底干什么去了吧。”

云久不同于这些高华郡主刚刚提拔上来的常驻军的心腹，那是早在三年前就在南境草原闯出了赫赫威名的人物。如果不是上次和平南王府那场大战中昭华郡主和高华郡主的表现实在惊人，恐怕到现在云久的声望都要比昭华郡主和高华郡主高上不少。

平南王不死，他的女儿永远不会在战场上闯出多大的名头。平南王一死，他的女儿必须有着战场上的铁血威名。时也，命也。

不过现在帐中可没有人想着这些，所有人都在看着高华郡主，等着高华郡主一个答复。

高华郡主却又对自己的手有了兴趣，拿起来在眼前翻来覆去的看着。听到乌玉穹的问话也不停下来，只是拿嘴回答，眼睛都没有离开自己的手。

“拦路抢劫。”高华郡主的嘴里淡定的吐出这四个字。

狼矛脑袋一愣，立马就想问在哪拦路抢劫些什么，却被狐鹫在桌子底下拦住，等着乌玉穹说话。

乌玉穹的瞳孔缩至针尖大小，看着高华郡主，深吸一口气，带着几分不确定，一字一顿：“粮草？”

高华郡主这回终于把手放了下来，看着乌玉穹：“不然呢？松狂滩摩尔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什么是老娘能看得上的。”

乌玉穹却没有第一时间欣喜若狂，而是面色沉重，强忍着自己牙床的颤栗，努力用相对平稳的声音问道：“高华郡主从哪里知道他们运粮的时间和路线的？又是怎么过去的？”

自从知道渝国可能在给松狂滩摩尔部送粮的时候乌玉穹就开始派人查探运粮路线。查了很久才发现运粮的路线，却是由渝国边境直通松狂滩摩尔部，他没有任何办法，高华郡主为什么能这么轻易的说出“拦路抢劫”这四个字。

高华郡主淡然一笑，一双灵动的眼睛看着乌玉穹：“这些就不劳乌首领操心了。乌首领只要知道，在这南境草原上，没有我平南王府不知道的消息，也没有我平南王府，去不了的地方。”

长公主府密室。

这里还是当年殷王尚在之时修建的，十分隐蔽。虽然上次被渝国使团的人发现，但是曲容出于种种考虑，到底还是决定继续使用这里。

既然渝国已经看穿了长公主府的狐狸面目，再掩饰就没有必要。她只要继续维持着长公主府的运转，就必须使用密室，而一旦使用，渝国不愁得不到消息。既然如此，曲容干脆也不去废那个心思了。

一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不要想着怎么让它看起来没有发生，而是应该好好想想办法，怎么在最坏的情况之下达成最好的结局。这世上的事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根本不会有什么天衣无缝的掩盖方法。只有当一件事情无论怎样都不会伤到你的时候，你才能把它彻底放下。

此时密室之中都是曲容手下最得力的人手，这次全忠之事牵连过大，想要在长安城黑暗势力中的一大巨头倒塌之后收尾可不容易。这些天长公主府的工作量直线上升，曲容已经在这里坐了两个时辰了，就为了听属下汇报消息和分析情报。

全忠和包康手下安插的人极多，包康那边曲容管不了，这全忠这边的收尾工作可是全分配给曲容了。曲容在有效的处理了暗影堂的残余势力之后，不出所料的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暗影堂不少信件往来，都牵涉到了党争。原本这没有什么可查的，毕竟全忠是宰相一党的人已经人尽皆知。但是曲容在通过杨定平拿到了靳清那边人的准确名单之后，就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与全忠有往来的人，有不少也与靳清有着联系。尤其是御史台，这个看似只忠于梁帝的部门，竟然真正保持中立的没有几个，反倒有近二十人同时与靳清和林淼堂有着联系。而且这些人在明面上，全部保持着中立。

于是曲容当机立断，对些人展开了全面的调查。御史大夫监察百官，到了梁帝手里这个职位就更加显得重要，御史台近六十人，这一下就是三分之一的量，这些人个个都是朝中颇有影响的人物，每一个的排查都无比麻烦。

面对如此艰难的排查工作，曲容咬牙命令整个长公主府加紧工作。一查就查出事来了，曲容又在这些御史大夫背后揪出一大堆东西，但是这些东西杂乱无章，让曲容极为头疼。好在曲容一向有着视艰难如平地行走的想法，倒也不觉得有多难熬，天天熬夜赶工，总算快要把这一盘乱麻搞清楚了。

曲容挥手让面前的下属退下，把一条条线在自己脑海里串着，终于找出了眉目。她起身走出密室唤来苏娘，在苏娘的安排下走了出去。

渝国，当真是手眼通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