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来杀我（上）

“我拒绝。”洛阳斩钉截铁地说道。

王晨熙似乎早就料到了洛阳的答案，在洛阳话音刚落时就断然道：“拒绝无效。我是副处级，你只是个办事员。”

“那我辞职。”洛阳一副舍得一身剐的表情，针锋相对道。

“我不准你辞职。”王晨熙说着说着自己都乐了起来，问道：“我从警这么多年，没见过你这么和领导说话的。”

“所有警察都想当领导，当然要顺着你们。”洛阳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除了我。作为一个随时会没命的人，我觉得自在最重要。”

“虽然你随时会没命，但你终究不是不要命。”王晨熙看起来胸有成竹，说：“加入大白鲨，有助于你保命。”

“王处，我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如果可以的话，我请求离开去做准备。”洛阳边说边站了起来，话语中的请示看起来只是一句客套话。

白色的灯光从上洒下，在王晨熙端坐的身姿上镀了一层银白色的光。头发已渐灰白的王晨熙双手抱拳立在桌上，继续劝导说：“别演戏了。我之前和叶嫣然谈过，她说你的梦想就是当警察。当警察，什么警察？不就是刑警吗？天天留在那个派出所里处理邻里间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不觉得对不起自己在警校下的苦功吗？对，待在派出所为民服务也是正道，但那不适合你。”

“我适应的很好，谢谢。”洛阳握着拳，眸中的信念坚如磐石。他相信叶嫣然会把自己的梦想告诉王晨熙，纯粹是希望自己可以在公安系统得到肯定和重用，但现在的他，真的不需要。

“你这个年轻人，原则性太强，理性思维也太强。而派出所民警处理的那些事，需要的却是社会化的思维。我调查过，你处理过一起夫妻矛盾，当时两人互打都受了伤，你调解无果就通宵取证，第二天按照法律把他们都拘留了。他们进拘留所之前，都强烈要求把对方拘留，可进去之后呢，又哭又闹又骂，还把你投诉了，说你破坏家庭和睦。”王晨熙摇摇头，道：“这些事，你不烦吗？我听着都烦心。”

洛阳没有说话，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王晨熙。

“我这叫组织考察。”王晨熙辩解了一句，又继续了原来的话题，说：“而且你待在这里是最安全的。等到我们解决了案子，你再出去。”

洛阳正想开口，却见一人推门而入。来人着白色警服衬衫，肩章是罕见的“一块一”。所有人立刻起立，王晨熙道：“谭局。”

谭韬坐上了王晨熙让出的主座，挥挥手示意众人坐下。洛阳低声叹了口气，也跟着坐了下来。

“怎么样，王处都和你说了吧，大白鲨可是个好地方。”

“是的，就像之前说的，我可以和大白鲨的同事一起侦办王春鹏贩毒案件，但是我不方便正式调动到这里。”面对这位位高权重的老刑警，洛阳要恭谨很多。

谭韬注视着洛阳的双眼，沉默片刻后道：“我想不到你拒绝这次调动的理由，除非你是担心自己给同事们带来危险。”

洛阳一怔，脸色迅速地恢复平静，沉声道：“谭局，我……”

“好了。”谭韬摆摆手，说：“我审过的一些嫌疑人演技比你好多了。小伙子善良是好事，但你要他们不介入他们就能不介入了吗？与其各自为战被人家各个击破了，不如坐下来把话说开，一起商量。”

看到洛阳吃瘪的样子，王晨熙竟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快感。不过通过这件事，王晨熙对于洛阳的评价又高了一些。

“说说你们的计划。”

王晨熙点点头，道：“我们已经联系社区民警提供周围所有业主和住户的身份信息，并且已经开始对市局周遭的往来人员进行观察，一旦发现陌生面孔会立刻列为重点人员。一般来说，杀手行动前都会踩点，我们认为，连续两天在同一时间段出现在附近的陌生人员很可能就是杀手组织的成员。”王晨熙指了指大屏幕。在岳镇的操作下，三块大屏幕上出现了共计四十八个监控画面，基本涵盖了市局周围所有的街巷和店面。王晨熙继续道：“为了确保观察监控不出纰漏，我们从刑侦等几个支队抽调专人在刑侦支队负责监视。至于这里的警备工作，我们则委托了特警支队一大队的干警负责。”

谭韬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进攻方面呢？”

“我们已经联系了涉案银行电子银行部的经理，他们会负责对于雇凶首付款流向的监督。一旦落实最终账户，或者有人试图取现，我们可以立刻联系当地警力进行抓捕，主动出击。”王晨熙指着岳镇说道，“如果买家还在继续雇佣其他杀手行凶，小岳会在交易进行的时候对对方的账户进行攻击，阻止交易进行，避免新增杀手的出现。”

谭韬看了洛阳一眼，见洛阳摇头示意自己没有补充。谭韬率先起身，总结道：“很好，就这么办。洛阳，你跟我去办公室待着，吃住就和我在一起吧。”

“什么？”所有人异口同声的惊呼道。

“谭局……”王晨熙刚要开口，就听谭韬对着洛阳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对我们这些当官的很有意见，可你也想想，以前淮海市的治安是怎样的，一年死个千把人都正常。现在呢？八大类案件淮海市一年的发案才多少起？我不是什么好官，但也算做了些实事。这次我就陪你走一遭，让你小子少点怨念。”

“谭局，我没有什么怨念。”

“你的演技真的很差。”谭韬看着洛阳，就像老师傅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徒弟，道：“你总是采取极端性的独狼主义，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独自奋战的孤胆英雄了。长此以往，你对我们这些人的怨气还能少了？行了，今天不说这个，正事要紧。”言罢，谭韬头也不回的阔步离开，留下洛阳一个人愣在当场。

走进谭韬的办公室后，洛阳有些拘谨的坐在靠墙的沙发上，见谭韬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闷着一肚子的疑问环顾内饰。办公室不大，但是所有办公用具一应俱全。立柜后倒是有一张床，床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床罩着军绿色被罩的被子。看到豆腐块一般的被子后，洛阳不禁回想起了曾经的警校时光。

谭韬喝了口茶，瞥了洛阳一眼，道：“我以前也是警察学校毕业的，和你们教务处的处长是同届同学。文鸣案案发的时候，我还在下面当分局局长，和他聊天的时候还提到过你。我看过你的档案，在警校四年基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队长对你的评价也就是个中等水平，你给我说说，你天天都在忙什么了？”

“谭局，你高看我了，我只是个普通的学生，出身很普通，成绩也很普通，入不了校领导的法眼。”洛阳带着淡淡的笑意解释道。

“你脸上现在就写着四个大字，怀才不遇。”谭韬放下茶杯，从抽屉掏出一盒香烟甩给洛阳，洛阳接过烟盒不紧不慢地撕开包装，把烟盒递还给谭韬。

谭韬愣了愣，一把夺过烟盒扔回抽屉，道：“不抽烟你不早说。”

洛阳颇觉汗颜，但又不便反驳。抛开原则性的问题不论，洛阳还没缺心眼到在琐事上顶撞顶头上司。何况，眼前的这个男人正用自己的性命陪洛阳豪赌一场。

“我年轻的时候比你厉害多了，成绩第二，体育第一，相貌第一，结果呢？我毕业之后居然被扔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了五年社区民警。在当时的我眼里，从民警到局长全是瞎子，看不到我这块金子。”谭韬端起茶杯，说：“遇到事我就自己一个人单干，什么事都能干成，后来确实也被提拔了，当上了副所长。结果我继续单干，最终还是出事了。当时我可是要脱警服的，谁知道一个一直闷声不吭的老师傅站出来替我背了锅。他给我的嘱咐我到现在还记着，叫做众人拾柴火焰高。道理听起来很土，但这么多年了，一直被证明是正确的。”

洛阳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谭韬。在他的印象里，谭韬是个严肃甚至严厉的局长，实在想不到他的本来面目是这么的……奔放。

“废话不多说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其他时间就在这里待着。”谭韬起身到立柜前拿茶叶罐的时候，洛阳开口道：“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之后我需要一个手机充电器，还有自己的床。”

“可以，我这就叫人去办。”

“谭局，现在的我可是一个灾星，我待在这里，不仅你的生命安全无法保障，这幢楼里所有的警察都有可能遇到危险。”

谭韬把茶叶罐放在桌上，俯视着洛阳的双眼，认真道：“对，你就是个灾星，你去哪里，哪里的人就会陷入危险。既然如此，还是让警察们来承担这个危险吧。”

洛阳沉默地和谭韬对视着，思索几秒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徐徐说道：“谭局，杀手一天不出现，我们就要多一天面临危险，所以，我们还是引蛇出洞，把他们一网打尽吧。”

“嗯？”谭韬眼前一亮，道：“讲。”

“所有的杀手肯定都在伺机而动，目前，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有所防范了。我建议我们假装有杀手来袭，支开所有明面上的警力。”

“然后呢？”

“等着他们。”洛阳洒然一笑，说：“等他们来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