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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劫难逃

作者:童颜 | 发布时间 | 2016-08-12 | 字数:3199

“小姐,快点收拾不要晚了!”

念真匆匆而入,抬头是端坐在梳妆台前的冷凝竹。

念真不好意思道:“小姐,我怕你晚了鸨母又要责骂。今年这一次我们没法逃了。”

冷凝竹轻拂一下衣袖,淡淡说道:“我知道。”

冷凝竹是花柳街揽月楼的舞妓,和花柳街所有被选拔出来的歌妓舞妓一样,都要去参加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

念真走到冷凝竹身边,拿起木梳为冷凝竹梳理头发,边梳边说道:“小姐,今日我们要什么样的装束?还是艳丽一些吧。”

冷凝竹已经穿好了衣裳,翠绿色衫裙将她的身材包裹的恰到好处,袖口精美的淡紫色兰花饱满鲜润,就好像清晨带了香露。“不必要刻意。”冷凝竹扭头对念真一笑。

冷凝竹是绝色美人,又是名震花柳巷的凌波仙子,即便她不做任何妆饰,只要动作就能让整个场面轰动。念真的急有另外的含义,一边轻轻梳理冷凝竹丝缎一般的秀发一边急急说道:“小姐,我们还是认真一些,一会儿妈妈过来我们又要挨骂。”

冷凝竹笑道:“念真,你愿意我去选花魁么?你确定今年我就能拿一个花魁给妈妈,让妈妈高兴么?”

念真无奈一笑:“小姐不用参选就是花魁。”

冷凝竹心中明白,今年她是逃不过去了,可真的要拼尽力气去争夺这个花魁?太可笑了。

这个花魁也很可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名门闺秀的选美,选出来的美人会被送入皇宫成为妃嫔娘娘呢。事实和想象总是大相径庭,这个花魁是花柳街众妓女聚在一起挑选出来的美人,美其名曰“花魁”。说得直白一些,花柳街用这样的方式,用如此隆重的方式来选花魁,不过是引得更多嫖客对美丽妓女的倾慕,最终得到利益的不过是那些妓院的鸨母。

“今年我已经答应她去选花魁了,她还要怎样?”冷凝竹轻锁了一下眉头,使她精致秀美的面容带了忧郁,这样的她美得让人心惊肉跳。

念真轻轻说道:“小姐,难道还学去年么,只怕那个招数不灵了。再说要小姐去受伤,我也不忍小姐再那样。”

冷凝竹被念真说得不由也笑了:“受伤算什么?如果可以,我宁愿去受伤也不去参加什么选花魁,太叫人恶心。”

冷凝竹今年十七岁,到揽月楼已经三个年头。

第一年选花魁的时候她用冷水洗澡使自己生病。选花魁的日子到了冷凝竹突然浑身滚烫无法下床,吓的两个好姐妹郑丹和穆惜月手足无措唯有流泪。鸨母看到冷凝竹的情形虽然生气也毫无办法,只得为冷凝竹寻大夫治疗,她才不让冷凝竹死掉,那样她就亏了。冷凝竹虽然脾气硬了一些,但花容月貌舞技超群,太多文人骚客冲着冷凝竹的美貌和舞蹈而来,冷凝竹就是她的一棵摇钱树,倘若冷凝竹死了她的摇钱树就没了。

第二年选花魁的时候,冷凝竹已经成了花柳巷闻名的凌波仙子,她的舞蹈美妙绝伦,可她依然不想去,思来想去不知道用什么方式逃避。念真惊吓的生怕冷凝竹再用什么过度的方式,步步紧随着。冷凝竹看念真如此紧张,笑道,你不是也反对这种低贱庸俗的选美么,你这样子到底是希望我去还是不去?念真嚅嗫着说道,小姐,我不想让小姐去给人看,给人品评。冷凝竹戏谑道,这里的女子都被称为姑娘,姑娘是给人看的,我也是这里的姑娘,给人看是理所当然。也只有你把我当千金小姐。念真慌忙道,不,小姐原本就是千金小姐。

冷凝竹知道今年她不能再用生病的方式,可如何才能逃过参选?她原本就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千金小姐,来在这个遭人鄙视的地方对她而言就是侮辱,可当初她不到这里就需要有人付出生命。比起一个人的生命,受辱算的了什么?

冷凝竹选择逃避的方式是让自己从二楼的楼梯上失足滚下来。那是一个晚上,她为一个客人歌舞完毕送客人下楼。念真惊骇的叫声几乎把揽月楼所有的妓女嫖客都惊得跑出来。就这样,冷凝竹成功地在选花魁之日的前夕受伤。

念真怔了许久,她不知道哪一家的千金小姐能抛头露面在众人面前?尤其是这种地方,这种场合?这里有多肮脏她知道。在她的心目中,冷凝竹是真真正正的千金小姐。

念真做梦都想让小姐早日从这里离开,可是那个人怎么就不出来为小姐赎身呢?念真一眼就看得出他有多么喜欢小姐,小姐对他也是青睐有加。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在念真心中都成病了。

“小姐,今日岳公子来不来?”念真突然问道。

“什么?”冷凝竹诧异道。

岳公子,岳宇涵,那个她看重的人。他来不来呢?

“冷姑娘,你快一点儿梳妆,今日万万不能给我耽误了!”门外传来鸨母尖细的声音。

如果拿一个花魁回来,将是一千两的银子,将是揽月楼因为有花魁而更加的门庭若市,这对一家妓院来说是何等的荣耀?冷凝竹懂,因此妈妈才这样紧张。

大金国金陵城,永和八年的农历三月六日,花柳街一年一度选花魁的日子,冷凝竹知道今年的这一次她无法逃过去了。

鸨母突兀尖锐的声音刺破房间里的静谧,空气在刹那间混合了火药般,仿佛一个碰触就能爆炸,逼的房间里的两个人连呼吸都不敢随意。是叫人恐惧!冷凝竹心中慢慢燃起一团火焰,她想冲出去,压抑让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因为用力,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肉里。

“小姐,都怪念真害了你。”被鸨母的声音吓得哆嗦一下停止动作的念真又慢慢恢复手中的动作,只是动作更慢,仿佛她的缓慢能让时间停留下来,或者改变什么。可是能改变么?如果能改变,早就改变了。

这一次,“在劫难逃!”念真知道。她的脸苍白的如同一张纸,牙齿重重咬着同样苍白的嘴唇,几乎有丝丝血迹从裸露的牙齿间洇出来。

“念真,不许你这样说的。如果不是你陪我,我又会是什么样子?”冷凝竹松开一只拳头扭身轻轻拍了拍念真,又说道,“今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了。”

“是,小姐。”念真答应着,手里的动作更加仔细。

冷凝竹竭力稳定内心的狂乱,抬眸看铜镜里的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自不必说,更有那份端庄,是一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庄严,如同梅花庵中的菩萨,只可瞻仰不可亵渎,更不用说是轻薄了。然而事实上呢?她就像一朵路旁开放的野花,旁人恣意评头论足,恣意用淫邪或者不屑的目光亵渎。冷凝竹感觉到一种羞辱,可她无能为力。

想要活下去就要接受这种羞辱,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但她必须要活下去。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那就是报仇!

“啊……”

突然外边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呼,念真手里正要插在冷凝竹头发上的玉簪“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小姐!”念真一声惊呼矮身去接,希冀能有一个完整,可她怎么能阻止那“啪”的一声下去已经是碎裂的玉簪了呢?

又是什么事情了?冷凝竹被这惊心动魄的声音吓了一跳之后立刻恢复了平静。在这里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都见过,时间久了已经麻木。

“是盈盈?”

“盈盈怎么突然死了呢?”

冷凝竹突然听到外边嘈杂的声音,夹杂着压抑的哭声。难道又是谁走了不归路?冷凝竹忙起身往门外走。

隔着一段走廊的对面,一个房间的门口挤了许多人,各种声音就是从那儿传过来的。没错,那是盈盈的房间。盈盈是接客的姑娘,不同于她这种卖艺不卖身的姑娘,冷凝竹平日和盈盈接触不多,见面顶多寒暄几句,可盈盈说完话之后那羞涩的一笑在冷凝竹脑海里留下深深的痕迹,盈盈的笑容好像邻家姐姐一样的温暖安详。

“这个不要脸的贱货,怎么会死呢?好死不死的挑选在这个时候死,不是给老娘添乱么?老娘每日好吃好喝好穿好戴的伺候着,糟蹋了老娘多少银子呀,啊?抬出去抬出去!别影响了老娘今天的好事!”

揽月楼鸨母破口大骂的同时,冷凝竹看到从盈盈的房门口走出两个揽月楼的保镖来,当然是两个彪形大汉,他们两个抬着一个用芦席卷着的圆筒出来。冷凝竹心中一沉,随即眼泪掉了出来,她知道芦席里面是盈盈,盈盈这一走把她那给人安慰的笑容也带走了,冷凝竹知道这一生永远也见不到盈盈的笑容了。

紧跟而出的鸨母看到门口围观了那么多的人,声音里带了更多的恶毒:“看什么看什么,没见过死人么?都给我听着,今日参选花魁的姑娘一个都不能缺,务必给我拿一个花魁回来,谁都不用逃,什么病了痛了的,老娘抬也要把你们抬到参选的地方去!”

冷凝竹扯了一下念真的衣袖,两个人默默退回房间。

冷凝竹依旧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对念真说:“念真,继续给我梳头吧。”

念真惊魂未定,一双眼睛里带着恐惧:“小姐,你……你不会又想出什么法子逃避参选花魁了么?其实去选花魁没什么的,不就是观看的人多了一些而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