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谋定
西镇武威城内，一座豪宅坐落正中，高大的红墙和金灿灿的琉璃瓦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宅内雕梁画栋，镂空绣帐，玉石砌地，红毡铺道，室内书画盈壁，彩漫悬挂，玉雕古玩，玛瑙珍奇，尽显雍容华贵。殿阁轩榭，亭台绣楼，错落有致。庭院中的奇花异草，不胜枚举，曲径通幽，仿佛人间仙境。
这便是靖边侯刘郁炳的府第。
本只是一个小小知县的刘郁炳，为官数载，政绩平平。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靠着在皇帝身边受宠的胞姐，他竟平步青云，一跃而成西镇之主，辖有三州二十二县，麾下万余人马，俨然海外天子，人生得意。
不过这一天他却闷坐房中，心事重重。昨日，传旨钦差带着至武帝圣旨和刘贵妃手书来到府中，言明让他带兵勤王并捐助粮草十万石、军饷五十万两。他口称“遵旨”，吩咐下人安排钦差到金亭馆驿歇息，盛情款待。
送走钦差，刘郁炳犯了难。按说身为藩镇，社稷有难，理应发兵相助，况且还有自己的胞姐刘贵妃的手书，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应立刻率兵勤王，剿灭流寇。可自从被列土封疆后，他苦心经营西镇三州二十二县十余年，使得原本荒无人烟的西镇，摇身一变成了如今繁华似锦，八街九陌的模样。流寇虽然猖獗，但并未危及西镇。隔岸观火是他和手下文武早已既定的政略。可皇帝的那道圣旨写的明白，不但要他出兵五千，还要捐助粮草和白银。西镇的一兵一卒，一车一马都凝聚着他的心血，蓦然让他拿出这么多兵马钱粮，他怎能心甘情愿？可如若不做，不但担着抗旨不尊的罪名，还会使得胞姐刘贵妃在皇帝面前难堪。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的他长吁短叹，闷闷不乐。
正踌躇间，两位公子哥模样的人走进房中。为首这位，身高九尺，腰大数围，虎目浓眉；紧跟在后面的那人，身高八尺上下，面似银盆,横眉立目,鼻直口方。
这两人便是刘郁炳的儿子。走在前面的是长子刘伯岑，现年十八，身高臂长的他武艺超群，善使一口大刀，杀伐骁勇，是一位能征善战的统兵战将；跟在他身后的则是次子刘仲芳，虽然看着不甚强壮，可臂力却超乎常人，他自幼练习锤法，如今已有大成，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可那稚气未退的脸上已然颇有杀戮之气。
“见过父帅！”二人来到刘郁炳近前，躬身施礼。
见到两个儿子，刘郁炳那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些。
“嗯，来了！”他冲着两人点点头，满心的忧虑依然赖在皱纹横生的脸上，不愿离去，“昨日钦差驾到，你们可知？”
“儿已知晓。”看着怏怏不快的父亲，一丝忧心的神色倏然窜到了刘伯岑那威风凛凛的面庞。
“哎！”一想到皇帝的圣旨，刘郁炳便不由自主地连连苦叹，“我本不愿奉旨勤王，怎奈贵妃娘娘又送来手书一封。若是按兵不动，我恐娘娘会在皇上面前失宠，思来想去，还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父帅，儿以为出兵与否，各有一弊。”
见次子仲芳似有见解，刘郁炳眼前一亮：“哦？你说说。”
略一沉吟，刘仲芳脸上立刻显现出与他年不相仿的成熟：“诚如父帅所言，若不出兵，圣上必会震怒，到时举国谴责，父帅也会背上抗旨不尊的罪名；出兵，流寇猖獗，我西镇兵马虽骁勇善战，但倘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是得不偿失，况且，朝廷还要我纳粮捐饷，西镇本荒凉，父帅苦心经营十几年才有今日，若出兵捐饷只此一次尚且可以，但如今社稷倾颓，倘若日后年年如此，我西镇基业岂不毁在那半死不活的朝廷手里？”
见刘仲芳见解非凡，刘郁炳欣慰地点点头：“我儿能有如此见识，我心甚慰。可出兵与否，我犹豫不决，还是拿不定主意。”
“父帅，何不请魏先生前来商议？”刘伯岑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猛一拍脑门儿，刘郁炳恍然大悟，“若非我儿提醒，我险些忘了。来人！快去请魏军师前来议事。”
家丁得令连忙去请。两柱香的功夫，一乘小轿停在侯府门前。轿内走下一人，三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清眉秀目，齿皓朱唇，头戴一顶鹿皮风帽，身罩白袍，腰系丝带，足登一双绣金朝靴。远远看去，这人风度翩翩，一身儒雅。
穿堂过院，甫踏内宅，见刘郁炳和两位公子端坐，他忙一躬身：“见过君侯！见过二位公子！”
“来！给魏军师看座！”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魏季炎，刘郁炳似乎有了些许底气。
“谢君侯！”
下人搬过一把椅子，魏季炎斜着身子坐了下来。
“季炎，钦差的事情听说了吗？”尽管刻意压了压，可刘郁炳的语气还是透着一丝慌乱。
魏季炎倒是不慌不忙的点点头，沉思片刻，一股镇定自若的神情跃然脸上：“君侯不必烦恼，依我看，这兵还是要出的，钱粮也还是要捐的。”
“可我心有不甘……”
“君侯莫急，听我把话说完。出兵助饷，于公于私，都要去做，但并非一定要按圣旨来办。我有一策，君侯可修书一封给贵妃娘娘，就说我西镇近年也连连闹灾，兵饷不足，但国家有难，身为一藩之主，世受皇恩，理应勤王，今先出精兵三千，剿灭流寇，并捐粮五万石，白银二十万两，还望娘娘体察下情，在圣上面前多多美言。如此，我西镇不仅可不担罪名，还能不损基业，可谓一举两得。”
几句话说得刘郁炳豁然开朗。他起身来走到魏季炎身前，双手将他拉起：“季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真乃我的诸葛孔明！就依你言，我即刻修书一封，送往京城。”
见他顾虑全消，魏季炎起身告辞。舒展舒展眉头，刘郁炳将两位公子唤至近前。
“你二人也立刻下去准备，勤加操练。不日本帅将率兵出征，尔等皆要随行。”
“诺！”
闻听要出征打仗，一丝掩藏不住的喜色不约而同地跳上刘伯岑和刘仲芳的眉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