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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如誓

作者:悠商 | 发布时间 | 2016-08-18 | 字数:3456

白马寺山下的驿馆,大堂里跪了满地从王城急召而来的太医。驿丞孙茹缩着脖子躲在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出。以前只听戏文里常说,伴君如伴虎。可她没想到,那个据说没什么作为,且看上去也没什么脾气的少女皇帝,不怒之时竟比某些一怒便要诛人九族的君王还要来得让人畏惧。

自她昨夜归来直至一干太医赶到之前,都在房中陪着重伤昏迷的皇后殿下。而后经太医诊断,得知皇后殿下不只是受了箭伤还身中奇毒,便面无表情的静坐在这等着,直到此刻。

整整一日一夜,从始至终她未发一言,甚至连动都似乎不曾动过。却比说了一百句“医不好,你们都去陪葬吧!”这种话更让堂下的太医胆战心惊。因为皇帝陛下情急之下说出要杀了所有人的话,那未必是真的。可是如她此刻这般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那便显然是在给他们时间想办法,至于若是这样都想不出办法的话,接下来,她会怎么做就难说了。

“陛下,殿下的毒已被压制住了,暂时性命无碍。今后每日当归会煎药送来,殿下准时服用便是。”内堂走出来一个年轻女子,与那群瑟瑟跪着的人不同,她言语不卑不亢。

“暂时?”央谷未末开口,声音嘶哑,

“多则一月,少则半旬。”女子神色古井无波。

央谷未末拂下角几上的茶杯,破碎的瓷片四溅,堂下众人却连躲都不敢躲。许久她终于红了眼,紧盯着那女子颤声道:“无法?”

“有一法可试,却至少需待殿下补足气血。且即便可行,此法也甚为凶险,未必成功不说,若稍有差池殿下会当场毙命。”女子冷淡道,仿佛能否医好商牟烛词,她一点都不在乎。

“孤知道了。”央谷未末面无表情说完,也不管其余众人,起身便走进内堂。

推门走进房间,满室皆是浓郁的血腥之气。商牟烛词安静趴在床上好像还没醒,背上的羽箭之前便被拔出。当时的画面央谷未末现在仍觉得犹在眼前,因为她执意不肯离开,那些喷出的血虽然早被清理干净,可仿佛已经染透她整个世界。

从刚进屋开始,她本只是微红的眼眶里便渐渐泛起水光。央谷未末默默在床边坐下,伸手小心翼翼的抚摸商牟烛词被汗水濡湿的乌黑长发,想着,即使太医给他用了麻沸散,等醒来时也还是会很疼吧。

“烛词……烁……烁郎……”央谷未末轻声唤着他名字,有些话,知道他听不见才敢说出口:“我大概真的是扫把星吧,所有在我身边的,都没有好下场。你看看你,才这么几天,就遍体鳞伤。”她如此轻语的,细细的抚过他背上,他的胳膊和手,每一处,都是有因她而留下的伤,渐渐的便不觉开始哽咽起来:“大婚时的婚词,其实是我特意写给你的,并不是礼部的人代笔。虽然,那时我还不知……”

“咳咳……别哭……”商牟烛词却在此时缓缓睁眼。

央谷未末吓了一跳,随即惊喜的凝视着他,正要说话,商牟烛词却率先开口,虽然断断续续咳着却尽力柔声对她说:“你予我的婚词……我记得……咳咳……毂则异室,死……死则同穴,谓予不信……咳咳……有如皦日……咳咳……藏希……我愿信你……”

自许久以前就不肯在人前落泪的央谷未末,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泣不成声的抽泣:“我不要你信我!我只要你活着!就算,就算你像从前那样讨厌我也罢,不给我好脸色也罢!只要你活着,我不要江山,什么都不要,我放你走,不让你在王城做一个身不由己的棋子!让你离我越远越好……”

“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咳咳……你不用愧疚,好好活着……天下……本来就是你的,我……我若死了……你至少……至少能多些时间去……咳咳……和她们……对峙……”商牟烛词缓缓扯动嘴角。

“所以,你之前是有意任由自己伤势恶化?所以,你是故意为我挡箭?所以,你一心求死?”央谷未末颤抖不止,何为铭心刻骨,何为痛不欲生,到此刻,终于全部了然。痛到极致,她大声骂道:“你以为,没了你商牟家就没有人能再来做我的皇后了?……你这个傻瓜混蛋!若早知是这般,当初……当初,我我说什么都不会娶你!”

商牟烛词一阵猛咳,乌黑的血液从口中溢出,央谷未末慌张的替他胡乱擦拭,却怎么都擦不干净,她便又哭,哭的声嘶力竭,几乎快喘不过气了。

商牟烛词抬手想帮她擦眼泪,却没有那个力气,只好勉强轻笑安慰:“别哭了……咳咳……真丑……原来你……这么咳咳……这么会哭,还会骂人……咳咳……可惜晚了……我已经嫁你……咳咳……你自己也……也说我是……是你的人了……这样咳咳……真好……”他不住的咳嗽,不住的喘气,可直直的凝视着央谷未末那般温柔:“藏希,再唤为夫一声……可好?”

“烛词……”央谷未末抓住他的手。

“咳咳……不对……”商牟烛词也反手微微回握。

“夫君……烁……烁郎……”央谷未末下意识抓紧他,似乎生怕他突然将手松开。

商牟烛词眉目舒展,唇角轻轻扬起:“我……咳咳喜欢……咳咳……喜欢你这……这样唤……咳咳咳咳……从来……没人这样……咳咳……这样唤我的字咳咳……让我……让我这样高兴……”

“你别再说了……你喜欢,我日后便都这样唤你,每日都这样唤你……”央谷未末见他又开始咳血,急道:“夫君……烁郎……烁郎……”

“没……没事……咳咳……我还……还不会死……为了……为了听你多唤咳咳……多唤几声……我舍不得……死……”

“嗯……说好的,你答应我,不准死……”央谷未末费力止住哭声道:“别丢下我一人,我不想再只剩一人苟活于世了……”

好似筋疲力尽般,商牟烛词慢慢阖上眼,却仍不忘轻声说:“不……不会……”

泪流不止的央谷未末死命的咬牙不哭出声音,仿佛生怕吵到他,只是握着他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她不知道如果商牟烛词死了,她是否还能够像从前那般活。她只知道,是因为,她才开始像是,真正的活在这世上了。

所以,过了很久后,央谷未末终于松开紧握着他的手,轻柔的用衣袖为他擦掉唇边血迹,接着,深深吸一口气后起身出门。

何其老早便守在了门口,见央谷未末推门出来,立刻道:“陛下……”

“传女医鸿也到花厅。”央谷未末拿过他手中端着的水盆里的巾子,狠狠的擦了几把脸。

“诺。”何其领命而去。

半柱香后,女医鸿也才踏进花厅,见央谷未末开门见山道:“你说的那个法子,怎么做。”

她也不含糊,直接了当道:“西凉一带有种虫蛊,需饲主每日服毒后,放虫入体内以毒血养之。”

“饲主不死?”央谷未末皱眉。

“此虫蛊以毒为食,血只是媒介。”鸿业答道。

“你的意思的,将这种虫蛊放入皇后体内,它便可将毒尽食。”央谷未末垂目思索片刻,又问道:“有何风险?”

鸿也名无表情道:“其一,此虫蛊沾染饲主之血后,只以饲主为生,若入他人体内,便只释毒而不食毒,故只能找未成蛊的无主之虫。其二,巫人养蛊之法是每日服毒少许即可,殿下体内之毒显然并非一夕便可解去,不过在此期间,蛊虫会完全帮助殿下压制住毒素。其三,一旦引生虫入体,而当毒尽之时,蛊虫无以为食难保不会反噬其主。为防此种情况,殿下日后必定要将蛊虫驱除,蛊虫与殿下同生,驱蛊之时难保不会发生意外。”

“除此之外,就别无它法?既然是毒,便总有解药。”央谷未末虽然言语冷静,可心中早已波澜横生,她当然不愿商牟烛词冒这种风险,怕他毒未清除反而又添新痛。

“陛下说的不错,医中确实有言,任何毒物附近都有可解其毒之物。皇后殿下所中之毒自然并非无药可解,只是,前提是需要知道殿下中的是什么毒。”

央谷未末闻言微怒,略微提高嗓音道:“这是便你这医者该想之事!”

“我若能知晓,便无需这般费事。”鸿也也不惧她,仍旧面无表情硬邦邦道:“陛下若是能找到下毒之人问出是何种毒药,我到或许有法可解。或者,陛下能寻到高人,无需对症下药,便能医好殿下。”

央谷未末生气归生气,却实在对这个性子刻板,脾气古怪的女医没辙。自打她记事,便与这人相识,鸿也年纪看上去虽不大,却是太医院中唯一一位专司帝王医事之人,从她母皇到她一直如此。她也曾听母皇说过,鸿也是世家出身,祖辈皆于王城担任此职,家传渊源,医术造诣极高。央谷未末也并非怀疑她的医术,否则也当时也不会记得特意把她这个,从来除了帝王之事,其他人一概不理的真正意义上的御医叫来。

叹了口气,央谷未末无奈缓和了语气道:“孤自会加紧寻找下毒之人,然只怕会来不及。故,未以防万一,你这边还得去寻蛊虫。”接着又追问道:“你说你已将毒压制,为何皇后还是咳血?”

“前几日会如此,之后便会好了。放心吧,当归知道该怎么做。”鸿也说着,看向央谷未末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犹豫一下,最后还是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道:“家母曾言,瓶中之药只可用于帝王生死之际。”

“这是?”央谷未末接过。

“我此去西凉寻找蛊虫,不知几日得回,皇后殿下能撑几日也不好说。此药可续命三日,然因药力过强,是以燃尽人身最后的精气为代价,所以服过之后,也就只能支撑三日。陛下……想好再用。”鸿也说完,朝央谷未末微微欠身后便大步离去。

央谷未末攥紧手中的药瓶,良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