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饕餮
“主上，左羽林军游骑将军方沁、右龙武军怀化朗将庞瑛，求见。”
听到何其禀报，央谷未末收起药瓶道：“召。”在那之前吩咐道：“小其，你去守着皇后，未经孤允许，任何人不准踏入他房门半步。还有，让大堂里的那群太医都回去吧。”
“诺。”
何其出门，告知方沁和庞瑛陛下召见。而后，二人一同进屋，双双跪地道：“末将，拜见陛下。”
其实原本如她们这些只是正五品下的将军，平日是没有多少机会直接面见君主的。绮月的朝堂，可不是随随便便顶个一官半职就有资格入殿面圣的。那些早朝时能进殿说话的人，哪个不是中枢三省六部里披紫穿红的重臣权相，又有哪个不是掌控着国家各个方面的生杀大权。再说，封建王朝等级何其森严，皇帝又不大街上的白菜，或者充当摆设的花瓶，没有足够的资格岂能说见就见。
但是如今事突然，虽然她知道王城里面如今差不多已经炸了锅了，勤政殿案头上奏章肯定是比三九天的雪片还多，不过她仍是不急着回去，反正烂摊子有商牟涟、商牟文舟收拾。她回去了，非但对朝局起不了什么决策，反而会深陷那些波谲云诡，更加束手手脚。与商牟烛词也是，若是回宫，必然无法在如现在这般与他表现亲近。
当然了，央谷未末即便再儿女情长，也终究是帝王。她这样做更多的还是想着，她若人在王城便什么都做不了，可这里不同。如方沁、庞瑛这些官职不高的武将，从来都是听上面命令办事，她们接触不到多少政局密事，自然也就不会和那些权臣大佬们一般一味只为自己门阀党派谋划，而并不怎么把她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说白了，央谷未末就是看准了，自己可以让叫这二人为她办事。
况且，这二者当中，隶属北衙的左羽林军，更是她帝王的亲卫军，直归她所掌辖，虽然之前一直都摄政王央谷音之遥领，如今央谷音之获罪后，也归到了兵部。不过怎么说她央谷未末也是北衙羽林军名义上的直隶上司，想来方沁自然是更愿意听从她的亲自调遣，而不是兵部之人。
至于本就归于兵部南衙所管的右龙武军，她想，既然商牟文舟肯让她们来，势必是能确保她们的忠心，无论这份忠心是否是对她这个皇帝本人，至少在这里她都能以这个皇帝身份压制住她便可。
央谷未末斜瞥了二人一眼后道：“有何事，直说便是。”
“启禀陛下，末将已领兵围困白马寺两日，寺中僧人躁动不安，白马寺主持请求见陛下一面。”方沁道。
“禀陛下，右龙武军本已于山中抓到几名僧人，岂料他们被擒之后，不待拷问便皆自尽身亡。”庞瑛垂头道。
央谷未末冷哼出声：“你们，便是这般办事的？方沁，孤且问你，孤于白马寺祈福却连番遇刺，左羽林是如和守山的？遇刺之后，孤于山中整整两日，你又是如何寻人的？羽林军本直隶于孤，然孤今观之，却不过如此！”
“陛下息怒，末将罪该万死！”方沁闻言双膝跪倒，俯首于地。
武将大多心眼比较直，不似文臣，书读得多了，懂得道理多了，心思也就活泛了，方沁自然是前一类人。军旅之人不重生死，只重荣辱。之前北衙羽林军归摄政王所管辖时，因为是直隶帝王，不论从来哪个方面说都比京都六军中其他两军来的显赫。可归于兵部后却明里暗里的被其他两军打压排挤，就连之前她的游骑营所配的弓弩都给收了回去，军中精锐更给调走了大半，剩下的不是老弱残兵，就是刚入伍的生瓜蛋子，方沁对此早已愤慨不已，却苦于无处诉说，只得忍气吞声。故，央谷未末那一席话，不怪她护驾不周，只说她领兵不利，这简直是比直接骂她废物无能，或者扇她两耳光，还来的让她觉得屈辱难受。
央谷未末不理方沁，转头看向庞瑛。
她与方沁不同，家族世代皆是功勋武将，这一代祖母更是身居正三品上的怀化大军之位，总领一方军政。不过，虽有如此家室背景，庞瑛本人有傲气却并不如何浮躁。年纪轻轻便加入了右龙武军，不到两年做成了正五品下的怀化朗将，这其中虽不乏却有家室之荫，不过军武之中更多的还得靠自己的实力。
且央谷未末早前便注意过她。此人在京都一干中层青年将领中久负盛名，有“小怀化”之称。后见那日她手下的行动间飞骑营，军纪严整且个个骁勇，便知必是她确不负此誉。不过更让人在意的是她的脾气，据说孤傲且固执，从不自恃身价而凌人，也没传出过与谁交好。央谷未末正是因此，才愿意委任于她。不然，以她的家世，若有意朋党于京城，必然了然政局，不可被央谷未末所用。
然而，即便如此，央谷未末也未好言于她，仍旧冷声道：“庞瑛，那日你率飞骑营救驾有功，同时也护驾不利，孤不予计较。可如今，这满山逆党，左羽林、右龙武两军在此处的就有两卫，不算飞骑营便已足有五千人之多，然你们却仍是束手无策！是要孤入那山中做诱饵，帮你们抓人吗！”
庞瑛跪道：“末将无能，请陛下降罪！”
央谷未末沉默盯着二人，许久道：“该如何做，你们自己看着办！都退下吧！”
庞瑛和方沁依次退出房间。出了驿馆后，稍微落在后面的方沁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追上庞瑛问道：“庞朗将，你这是打算亲自进山？”
庞瑛瞥了她一眼，没有做声只管继续大步向前走。
方沁摸摸鼻子，不尴不尬的说：“皇后殿下那日受伤时，你在旁边吧，有什么线索，能给说说怎么回事不？”
庞瑛停下脚步，突然压低低声冷笑：“你领兵守山，却让那么多贼人混入，陛下几次三番遇刺，你全无所踪。我倒是想问问你，五零壹壹，那人还有多少旧部混在京都禁军中？”
被同为将军的庞瑛出口指责，方沁刚要发怒，却在听话对方最后一句话后猛然睁大眼，瞪着她一脸不可置信道：“你……”
“陌上、饕餮。”庞瑛扔下两个语义不详的词后，转身便走。
方沁当场跌坐在地，面如死灰。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的京都王城内，因为不知从何处传出“帝后白马寺一行，途中遇刺生死不明。”的传言，而人心惶惶，朝野上下乱作一团。
商牟涟虽久居深宫，到不至于消息闭塞，但今番之事却从都至尾不知详情，好不容等来商牟文舟，便迫不及待的问道：“究竟如何？”
“太医们都被遣了回来，只留了鸿也一人在那。我方才派人去问，那群废物只说烁儿中了一箭，箭尖上涂有剧毒！”商牟文舟眉头紧皱，明显心情不好。
“怎会是烁儿？央谷未末如何？”商牟涟闻言也不免皱眉。
提到央谷未末，商牟文舟心下泛起怒意，冷哼道：“她到是安然无恙！”
“是你派出的人？”商牟涟观她的反应，不禁眯眼怀疑道。
“若是我派出的人，我会到现在还一无所知？”商牟文舟终于抑制不住怒火：“从传回央谷未末落入两仪池的消息之后，将近五天了，王城这边一头雾水，连点像样的解释都没有！本以为左羽林军靠不住，便调了右龙武军去，谁曾想，那个庞瑛竟然领着飞骑营将驿馆围成了铁桶，驿丞孙茹打那之后，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我派出去的人也全被莫名劫杀，我甚至不知我儿如今是死是活！”
“你先莫急。”商牟涟心思急转，沉吟道：“羽林军从前直属央谷音之，莫非是央谷音之授意，假意刺杀央谷未末，实则是欲将她保护在宫外，并趁机除掉烁儿，然后再将刺杀君主一事嫁祸于你我？”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片刻才又道：“可右龙武军属兵部所辖，为何庞瑛会有如此做法？难道……兵部尚书张霖她，反水了？”
商牟文舟照常身着紫色朝服，发髻一丝不乱，却已无半分往日计算布局时的胸有成竹之态。她此时坐在玉衡宫正殿的黄花梨太师椅上，只是扶额沉默不语，从未觉得如此挫败。
想她商牟文舟在这朝中辛苦经营十几年，弟子门生遍布朝野各地，商牟家势力盘根交错足可只手遮天，到如今竟然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这何其讽刺！再一想到，绮月王朝之中居然还有连她的势力都渗透不到的地方，而在这之前，她甚至丝毫未觉，便如芒在背，不寒而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