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出师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和煦的春风褪去了残冬的寒冷。阳光似从沙漏里倾泻而下，轻轻地吹拂着大地。夹杂着一丝挥抹不尽的懈倦,一群小鸟从芦苇丛中升起又落下，轻轻抖了几下羽毛，把身上的水珠扬去，又扑腾着翅膀飞向河塘的对岸……
一碧如洗的天空下，五千人马浩浩荡荡地在汴临城东四十里处安营扎寨。中军帐内，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人坐在帅椅上。他一身戎装，目不转睛地盯着帅案上的地图，偶寻得险要关隘，便特意加以标注。
此人便是靖海侯黄承业。
自接到圣旨后，黄承业未敢有丝毫怠慢，立即点马军一千，步军四千，并五十万两白银和十万石粮草，星夜兼程，赶奔汴临。途中他多次与饥民流寇交战，且战且行，这日终于来到汴临城东。
安顿下大军，黄承业立即派人前往兵部传话，刚吃罢午饭，就见一名侍卫急匆匆地进入大帐。
“启禀大帅，宫里来人了。”
蓦然一愣，黄承业暗忖自己明明派人去的是兵部，怎么宫里倒来人了呢？虽是满腹狐疑，却又不敢怠慢，他忙一挥手：“快请进来！”
片刻，韩德全带着几个小太监来到帐中。见是总管太监驾到，黄承业急忙迎上前去：“不知韩公公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当面恕罪！”
俯身搀起黄承业，韩德全满脸堆笑：“岂敢？岂敢？靖海侯，别来无恙啊？”
“托圣上洪福，劳韩公公惦记，我还好。韩公公快请坐。”说着要把韩德全迎上帅椅，黄承业又向帐外道，“来呀！给公公看茶！”
虽说身为皇帝的管家，可到底是个无根之人，但有差遣，他最怕别人瞧不起自己。如今见黄承业礼数周到，韩德全不由心头一暖，急忙摆摆手：“不必了！靖海侯，兵部已将您在此安营的消息呈报给了皇上。这会儿他老人家正等着见您呢！这不，一听到信儿便让我过来速速将您带进宫去。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听到皇帝要召见自己，一丝惶恐不由在黄承业脸上掠过。连忙换上轻装出了大帐，又点了五十名亲兵，他策马扬鞭跟着韩德全向汴临城奔去。来到皇宫越阳门下，他刚要翻身下马，却见一个小太监急急跑到身前。
“皇上有旨，赏靖海侯宫内骑马！”
突如其来的莫大恩宠让黄承业诚惶诚恐。来不及多想，他便打马穿过岳阳门。踏上金水桥，绕过皇极殿，与韩德全等人在天德门前停下。
跳下马背，韩德全道轻声说道：“皇上在英华宫，请靖海侯稍候，容奴才进去通禀一下。”
望着眼前巍峨的宫殿，黄承业不禁一阵眼晕。虽为东镇之主，但生长于世代忠良之门的他对皇帝还是心存敬畏，不敢有丝毫的忤逆之心。
“公公辛苦。”甩镫下马，黄承业眼中尽是对韩德全的感激之情。
俯身一笑，韩德全领着几个太监匆匆走进天德门。功夫不大，又一名太监从天德门来至黄承业近前。
“靖海侯，皇上传您进去。”
忙整理衣冠，他跟在这太监身后走进英华宫。
龙椅之上，坐卧不安的至武帝神情肃然。虽是极力压制着内心的焦虑，可旁人只要稍加留意便能看出他内心的惊慌。
诏书虽下，但藩镇能否遵循圣旨起兵平叛，他心中并无一丝把握。看着军报上流寇肆虐的情势，他心中的惧悚比之前更甚。如若藩镇不奉诏，那么紧靠朝廷的力量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平定叛乱的。
带着万般忧心日夜期盼，当黄承业那挺拔的身姿出现在自己视线里时，至武帝的声音倏然透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
“黄爱卿，你来了！”
皇帝脸上蓦然闪过的期待与欣慰让黄承业急忙撩袍跪倒首道：“臣靖海侯镇东将军东镇总兵官黄承业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缓缓走到黄承业身前，至武帝颤巍巍地将他搀起：“爱卿免礼。家贫出孝子，国难显忠良。今流寇猖獗，你能率兵进剿，朕心甚慰。”
“臣自接到圣旨后，星夜兼程，途中几次与流寇交战，历尽千辛，今日终与陛下相见。”手背轻拂额头上的汗水，黄承业眼圈微红。
想起上一次见到皇帝还是二十几年前，那时自己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皇帝也不似如今这般苍老憔悴。看来二十多年的风霜雨雪不仅带走了自己的少不更事，也压垮了皇帝那颗曾经坚强的心！
“爱卿带来多少人马？”至武帝开门见山。
“臣谨遵陛下旨意，带来马军一千，步军四千，并五十万两白银和十万石粮草。今只等陛下一声令下，臣即帅兵士出征与流寇决一死战！”忙收起思绪，黄承业的脸上蓦然闪过一丝决绝。
微微颔首，至武帝有些感动地拍了拍黄承业的肩膀：“卿之忠心，可表天地。昔日卿之先祖辅佐我太祖皇帝开疆拓土，如今卿又率兵亲征保朕江山社稷，你东镇黄家真可谓世代忠良。”
皇帝的一番夸奖将使得黄承业热血沸腾。他不由身板一挺，那副决绝的神情更加坚定地落在眉宇：“陛下莫忧愁。此番臣与流寇交战，能胜则最好；若不胜，则臣便回东镇，带上全部兵马，与流寇血战到底。流寇不灭，臣誓死不回来见陛下！”
“好！爱卿一路辛苦。朕今晚将摆酒设宴，给爱卿接风洗尘。”黄承业的慷概陈词似乎让至武帝有了主心骨。此时，不管面前的这个人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臣谢主隆恩！”
当晚，至武帝在皇极殿摆下酒宴。亲王贵胄和京中三品以上官员都来给黄承业接风。至武帝亲自给他斟酒，群臣也都过来祝他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见上到天子，下到百官都对自己寄予厚望，黄承业不禁暗下决心：此番出征，一定要荡平流寇，肃清寰宇，不成功便成仁！
翌日，至武帝率文武百官来到太庙祭祀，祈求祖宗护佑大越。礼毕，至武帝封黄承业为兵部侍郎、平寇大都督，即刻率本部人马追剿流寇。
站在城头，至武帝忐忑不安。五千马步军在他和文武群臣的注视下浩浩荡荡绕过汴临城向西进发，直至消失在茫茫的地平线。
遥远的天边忽地飘来了一行黑压压的雁阵，像一条黑色的飘带在阳光下颤动，缓缓移来。它们一边飞，一边还不时地发出鸣叫。那响亮而又苍凉的雁鸣，深深地搅动着至武帝那颗混沌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