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争端
维大历十二年，岁次丙申夏月，皇帝遣使某官某册命曰：
孤闻王者始风。本乎君德。
天下内治。模厥人伦。
咨择邦郎之良。懋敷家壸之懿。
爰推异数。诞布公言。
内侍何氏。
陶翕辟之和。生庆善之族。
玉粹其度。渊靓而衷。
以阿保之法自闲。以图史之规攸服。
光赞内职。叶升大猷。
力苹藻之至恭。袭珩佩之常矩。
礼以为绚。谦不忘劳。用嘉冲徽。显启优渥。
进膺褕翟之贵。参亚轩龙之华。
于戏。
谨以顺承。阴教惟穆。勤乃辅佐。王化所经。
尔其念夕惕之虔。躬日休之裕。
樛木之逮乎下。然后称仁。卿之记其言。于以垂美。
往席宠命。毋忘训辞。
可特进封德君。
膺兹嘉命，可不慎欤！
钦哉。
“臣谨承吾皇之命，叩谢隆恩。”何其着一身大紫绣祥云纹袍，华衣笈珞，佩朱市葱黄，伏地三拜九叩后，起身接过明黄宝册。
“恭贺德君，入主景辰宫。”册封女官完成任务，笑着道喜。
“张尚宫客气，有劳了。”何其腼腆一笑，一旁的小宦官很有眼力价的递过赏礼。
“谢德君赏。”女官收下赏钱后道：“奴家还要回禀陛下，便不打扰德君了。”
“慢走。”何其点头道。
回殿后，着底等粗缎宫服的小宦官立刻兴高采烈道：“郎君这下可算是扬眉吐气了，看那些向来眼高于顶的尚宫都对您客客气气的！”
何其待人一向和善，这小宦官是原本就跟在他手下做事，一直蒙受照顾，如今见他得势自然也跟着高兴。
“德君之位哪里是这般好坐，日后更该谨小慎微才是。”何其却无甚喜色。
“郎君您就是性子太好了。”小宦官瘪嘴道：“要不然，看那些内侍们也不会明知道陛下宠您，还私下欺负您！”
“于徐，莫在胡说了。”何其嗔怪道。
“忙了这一早上，郎君肯定是又累又饿，您休息一会，奴下先去给您拿些茶点来，用过之后在去参拜皇后殿下也不迟。”小宦官于徐见他不高兴了，便吐了吐舌头笑道。可才出门，便听到院子中间传来一阵吵杂之声。
“哼，一下子便由从四品的内侍郎变成正二品的五君之一，我从前不信，现在倒是信了，还真有土鸡变凤凰的一天。”一把略带尖锐的男音刻薄道。
“我就不明白，一样是一起进宫侍奉的，论家世才貌，他都是最差那个，陛下怎么偏偏就喜欢他！”另一有点娃娃音的男声气愤道。
随即响起一把相比之前两个略成熟的青年声音：“人家会装可怜啊！哪像你们除了会嚼舌根子什么都不会！”
“我们是什么都不会，你会，怎么也不见陛下多看了你一眼？”尖锐的男音冷笑道。
“都这时候了，你俩还在这争什么争，从前我们那样欺负他，他往后还不都得找我们讨回来。”娃娃音道。
“切，就凭他？也就是你这种猪脑子才会担心这种事。”青年音不屑道。
“你怎么说话呢！谁猪脑子啊！“娃娃音怒道。
“说你猪脑子怎么了？你也不想想，他何其有什么？那种不过是从八品户部拾遗的家世，别说是给他当上五君之一的德君，就是给他当上继皇后之后唯一个贵奉君，又能如何？”青年音道。
“他家世不好，可是陛下喜欢他啊！陛下为了他不惜得罪太师太后，都要皇后。”娃娃道。
“你自己都说了，陛下为了他冷落了皇后，那太师太后还能放过他！”尖锐的男音嗤笑道。
“倒也是，就看倒是他是怎么个死法！哈哈哈……”娃娃终于反应过来，大笑道。
余徐原本因为刚才何其说的要谨小慎微，便不想理会这些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烂人。可谁知他们越说越过分，他终于忍无可忍怒道：“放肆！区区内侍竟敢如此诋毁德君！若让陛下知道，定要将臭嘴都给撕了！”
其实早就看见他的三个，听他这么说笑的更加肆意。
有着一把尖锐嗓音，一开口便给人一股子盛气凌人感觉的男子，佯装害怕的拍着胸口讥笑道：“哎呀真是吓死我了，差点忘了，如今德君只需要把陛下伺候舒服了，在吹吹枕头风，便能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几位怎么说都是有品级在身之人，却在此这般妄言。许侍郎，你辱及我无所谓，可不该辱及主上。”余徐刚要开口回骂，便听得屋内声响，回头看去，只见何其缓缓跨过门槛对他道：“余徐，去掌他的嘴。”
没想到一向胆小怕事的何其，才当上德君就敢让下人对自己动手，许侍郎尖声道：“你敢！何其，你知道我母亲是谁！”
何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冰冷道：“即便是吏部司郎中本人，辱及主上也当受罚。”说完，何其径直走出景辰宫。
“主上，您让奴下莫要再自轻，要学会恩威并施。奴下这样算不算是勉强有了点德君的样子，没有给您丢脸？”这一辈子活到今日，第一次没有逆来顺受的何其死死握紧双拳，抬头望向天空，阳光正好。
这一日，他着紫配黄，终于将脊背挺直。
“德君请留步。”
何其从景辰宫出来，才走到御花园便被人叫住，转过身见是太后身边的太监总管李直，不由愣了一下问道：“李貂寺有何事？”
貂寺，是宦官的别称，因其帽子以貂尾为饰，故有此称。可封建王朝等级森严，并非所有的宦官都可以被称作貂寺。
绮月王朝王施行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制。三省辅以六部共执掌朝中政事，是中央的政务机关和监察机关，统称为台省部。而九寺五监，又是在三省六部之外的另一种独立的职能部门，与六部职级相同没有隶属关系，职权却与六部重叠较多，二者实为相互分工制约。六部主管政令，九寺五监负责具体事务，统称为卿监部。
而卿监部又可分为，宗正寺、殿中省和内侍省。
其中殿中、内侍两省分别由王城内的女官、宦官任职。殿中省多为女官，监掌天子服御之事，下统：尚食、尚衣、尚药、尚乘、尚舍、尚辇六局。内侍省为宦官机构，下统：掖庭、宫闱、奚官、内仆、内府、内坊六局。二者皆设主官一人，司太监之职，辅官二人，司少监之职。、
故，在绮月王朝太监一称，只可用作称呼是殿中、内侍两省主管。剩余分管殿中省六局的主官可统称为尚宫，分管内侍省六局的主官，则可统称为貂寺。
因李直是太后商牟涟身边的人，同时也是内侍省掖庭局的掌印宦官，故何其才称他为李貂寺。
许是跟着太后的原因，李直虽不似之前的张尚宫那般客气，却也没太过倨傲，只是神情漠然道：“太后口谕，德君改于玉衡宫参拜。陛下与皇后殿下都在那等着呢，德君请吧。”
何其闻言心下一惊，不知太后此举是为何意，却又不得不从，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跟着李直。
到了玉衡宫，见到央谷未末和商牟烛词果然分坐于商牟涟左右，神色皆不是很好看。何其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才跪地道：“臣何其，拜见吾皇万岁，太后殿下千岁，皇后殿下千岁。”
“免礼，平身。”央谷未末道。
何其刚要起身，便听到商牟涟冷哼一声道：“三拜九叩之礼还未行，怎得就免礼了？陛下是否太过偏宠德君？”
恐央谷未末为难，何其连忙对三人行过大礼后，伏地恭谨道：“请陛下和二位殿下训诫。”
商牟涟见状，眯眼冷笑道：“德君如此懂事，难怪陛下喜欢。烁儿，你当多向德君学学了。”
商牟烛词面无表情道：“大人教训的是，儿臣谨记。日后必多向德君学习，以求让陛下满意。”
“皇后这话，是特意说与孤听的？”央谷未末不悦道。
“臣不敢。”商牟烛词冷漠道。
“好一个不敢！”央谷未末冷笑出声：“皇后确实该多向德君学习，如何说话才能让孤满意！”
“够了！”商牟涟拍案斥责道：“陛下，你几次三番这般行事，将皇后置于何地，又可有将我放在眼里？”
央谷未末不以为意道：“是大人说让皇后多向德君学习，孤也是顺从大人的意思。”
气氛剑拔弩张，何其始终以头触地，额角渐渐渗出冷汗，他颤声道：“臣该万死，请陛下、太后殿下息怒。”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他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商牟涟立刻怒道：“来人，将这个不知礼教的贱奴拖出，杖责三十！”
他话音刚落便立刻有两名宦官自殿外而来，架起何其便有往外拖，显然是早有准备。
“孤看谁敢！”央谷未末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怒道。
“说错话就该罚，这不是他自己方才说的话吗！”商牟涟好整以暇道。
央谷未末看向商牟涟，眼神冷冽：“敢问大人，德君何错之有。”
“辱及皇后，目无尊上！”商牟涟一样视线凌厉的回看向她。
轻轻勾起嘴角，央谷未末又问道：“再敢问大人，这天下究竟以谁人为尊。”
商牟涟气急：“你……”
央谷未末嗤笑一声，转身拉过何其，背对商牟涟边走边说道：“儿臣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