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命在旦夕
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府，中元一个人愣愣地坐在床上，动也不动。方才金府发生的一幕，在他看来是那么的模糊，那么的不真实。几日前还在汴水扁舟上与自己情深意笃、山盟海誓的人，怎么一转眼就披上了他人的嫁衣？自己刚刚和母妃道出真心，可心上人就被指婚。使劲晃了晃脑袋，他努力想把心中的阴霾驱散，可时刻浮现在眼前的那身大红喜袍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无法驱散。
看着对面被秋风吹得呼啦直响的窗棂纸，一滴泪从他已哭得红肿的眼中悄然滑落。
这难道就是造化弄人么？
万念俱灰，他就这般呆呆地坐了一天。小楠进来和他说话，他就前言不搭后语地搭上几句；小楠递给他茶水，他也不管凉热，一仰脖喝了下去；到了晚上，小楠让他睡觉，不脱衣衫鞋袜，他便径直地躺了下去。
见他这样子，小楠倒甚觉好笑。拉起已躺在床上的中元，一丝玩笑之意在她心中闪过：“你怎么了？和往常不一样呢！是不是撞见什么东西了？”
被她轻轻拉起，中元还是目光呆滞，一语不发。
见他不吭声，小楠还是没有多想，在他眼前扮了个鬼脸，又说笑起来：“怎么像丢了魂似的？难不成是你那玲妹妹不理你了？”
听见“玲妹妹”这三个字，中元只觉心口如遭锤击。一口血喷出，他随即栽倒在床，人事不省。
看着中元的脸陡然变得面无血色，小楠吓得头皮发麻。顾不得喷在自己衣服上的血迹，她忙到屋外召婆子丫鬟进来照顾，自己则急匆匆地去禀告李王妃。
李王妃刚要睡下，见小楠进来说中元吐血了，忙起身披上衣服，在一干婆子老妈的簇拥下，来到中元房中。看着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中元，李王妃腿一软，不由得向后跌靠几步。身后几个丫鬟的见状忙伸手托着才没有让她摔倒。低头瞧了瞧地上那滩刚吐出来的血，她心急如焚，忙吩咐府内管事小厮快去请太医前来。小厮领命，连跑带颠去套车马，赶奔太医院。
将小楠唤至身前，李王妃细问缘由。尽管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惊恐，可小楠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到现在她都没闹明白，自己平平常常的一句玩笑怎么就会把世子爷弄成这幅模样。
听了小楠哆里哆嗦的讲述，李王妃不禁微微点头，想起昨日里金道荣府上送来的那封被自己置之不理的喜帖，心中已然明白了八九分。
两柱香的功夫，值夜太医来到中元房中，先给李王妃请了安，然后来至中元榻前，细细把脉。紧盯着那太医的神情，屋里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小楠更是紧咬嘴唇，那张洁白无瑕的脸上，慌恐之情随处可见。
搭脉许久，那太医站起身来，紧锁的眉头让屋里的人都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老院判，他怎么样？”顾不得藏住脸上的焦急与惊慌，李王妃忙关切地问。
太医叹了口气，又摇摇头。
见他这副模样，李王妃急了。挣扎着从丫鬟的怀中挺起身，她两步来到中元榻前，痛苦地看了看已失去知觉的儿子，又转身问太医：“到底重不重？还有救吗？”
“世子爷急火攻心，七轮紊乱，恐命不久矣。”接连叹气，太医那沧桑的脸上也尽是愁苦和无奈。
一句话说得屋内众人一声惊呼。心中骤然一沉，小楠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得昏死过去。悄悄扶住身后的茶案，喘了半天，她才缓过神来。
这晴天霹雳吓得李王妃魂飞魄散。身子被一阵头晕带得晃了几晃，她猛然拉住太医的袖子，满是泪痕的脸上尽是恳求之色：“求老院判救命！我的儿子还小，不能就这么去了啊！”
见王妃这般撕心裂肺，太医也慌了神。他跪倒在地，闭目摇头：“非是下官见死不救，实乃才疏学浅，无力回天。望王妃节哀顺变，早作打算。”
太医的话如同一张催泪符让屋内的人都涕泗滂沱起来。向隅而泣，小楠更是伤心至极。伺候了十来年的人，就因为自己一句无心的玩笑而撒手归天了？抹了一把被泪水沾湿的面孔，她转身来到榻前，看着直挺挺躺在床上的中元，心中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眼前的情景是真实的。
“难道就一点法子都没有吗？”拼命忍住心中的悲恸，李王妃死死抓住太医的袖子不放，似乎还心存一丝希望。
李王妃的哽咽似乎让太医想到了什么。抖了抖眉毛，他长叹一声：“下官实在无能为力，不过若能将御品太医朱世玉请来，或许会有转机。”
李王妃如梦方醒。她早听毅王说过，这个朱世玉是当世第一神医，多少疑难杂症在他手中都会药到病除，多少个奄奄一息的人也全被他治得起死回生。方才方寸已乱，她一时忘记了这个神通广大的医师。感激地冲着太医点点头，她连忙命人将张中秋唤来。
来到房中，见屋内众人神情慌张，又见大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睡眼惺忪的中秋不由得眉头紧锁。
见到屋内有了男人，李王妃似乎有了些许底气。收起慌乱的神色，她沉声对中秋道：“秋儿，你大哥昏迷不醒，命悬一线。你速去睿王府见你父王，让他赶紧进宫见驾，无论如何也要把朱御医请来。”
似乎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中秋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母妃的话他好似一句都没听进去。
“快去！”
看他这幅呆傻的模样，李王妃不禁心急如焚，原本平和的声音也蓦然抬高许多。
恍然回神，中秋忙飞奔到马厩，挑了一匹良驹，纵身上马，赶奔睿王府。
澄净的月已经被远处似有若无的山峦托上天空。一抹月色下，睿亲王张若铭正在府中凉亭与毅亲王吃酒闲聊。
流寇被平定，所有王公大臣都松了口气。可身为皇子亲王的二人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祸乱虽平，可那愁人的老天还是滴水未降。眼见父皇大限将至，二人的内心也渐渐慌乱起来。
“何时才能下雨啊？哪怕是一滴也好。”举头望着星星点点的夜空，一缕淡淡的忧伤拂过睿王英俊潇洒的面孔上。
自己斟满了酒，毅王没有说话，可那忧愁的双眼却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情思。
二人正沉默间，一小厮忙跑来通禀：“王爷。”
“什么事？”放下酒杯，睿王淡淡地问了一句。
“毅王府的秋王子来了。”
“他来干什么？”接过话茬，一丝不悦倏然跃在毅王微醺的脸上。
见小厮也不知情，睿王便浅浅笑了笑：“想必是嫂子怕你喝多了，让小侄子来接你回去。”
“哼！胡闹！”推了推案上杯盘，毅王已然没了再饮下去的心思。
“快请进来！”敛住笑容，睿王吩咐道。
“是。”
小厮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中秋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见到睿王，忙躬身施礼：“小侄见过老叔。”
“免了。是来接你父王的吗？”
忙摇摇头，中秋神色焦急地说道：“我大哥口吐鲜血，人事不省。母妃让我来找父王，速速进宫去请朱御医。”
闻听此言，毅王的酒顿时醒了一半。睁了睁已有些抬不起的眼皮，他蓦然起身。
“你说什么？元儿怎么了？”
“大哥口吐鲜血，人事不省。方才太医院值班院判来瞧过，说此病他无能为力，只有去请朱御医。”喘了喘气，中秋又重复了一边。
听明来意，睿王也被吓得一抖。他一面召唤一旁伺候的丫鬟，一面对毅王道：“三哥，事不宜迟。我三人应赶快进宫，将此事告知父皇。”
“好！”压了压酒意，毅王的神智也清醒了不少，心中的焦虑已让他顾不得许多，看了看中秋和睿王，他越俎代庖地吩咐睿王府里的下人，“快备车马，本王要进宫见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