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出征

央谷未末与商牟烛词自何其之事后再没见过一面。

所以央谷未末不知道商牟烛词那天发疯的事，不知道他发疯之后让宁远杀了他的事，不知道后来他被宁远打昏，找了鸿也去医治结果根本没用的事，更不知道商牟烛词的心魔已经越来越严重。

只不过，除了前两次的失控外，之后几次发病时，商牟烛词再都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仅是眼神空洞茫然的躲到在房间的角落里，安静忍着全身的疼痛，偶尔会低喃出几声央谷未末的名字。

宁远是个好谍子，也是个好侍卫，他身上有一切附和做这两种职业的特质，冷静、理智、自持以及服从命令。可即便是在如何的意志坚定，每天看着商牟烛词这样折磨自己，也终于会于心不忍。

所以他决定违背一次他的职业素养和道德，去把事情告诉皇帝陛下。然而，还没等他到天玑宫，半路就让人给拦下了。

玖零伍对于他这种没脑子的行为表示很生气，所以拦住他之后把他带到天权宫里一处偏僻的地方，掐着腰骂道：“你是不是傻！”

宁远看着对方不说话，拒绝回答对方这种明显鄙视他智商的问题。

“不是我说你。你想过殿下为什么这样没有？”玖零伍毫不在意他的沉默。从他们搭档那天起，她就知道对方那种别扭的性格。

“因为陛下。”宁远直截了当的回答。

“为什么因为陛下？”玖零伍自以为很好的引导了他。

然而宁远看她的眼神却仿佛是在看白痴一般道：“因为爱她。”

于是玖零伍愣了一下后，便气的跳脚骂道：“殿下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男子的脑袋里都只有一根筋的吗？思考问题不会转弯吗？我是问你，殿下爱陛下，为什么还会这样！他们俩之前不是还很好吗！”

“因为陛下不爱殿下了。”直接忽略掉对方前半部分的话，宁远觉得她不是仿佛，而是根本就是个白痴。

玖零伍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感觉到了绝望。开始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的会有男子这种奇怪的生物？不过，为了陛下和殿下的幸福，她只能努力尝试和宁远沟通。这次她改变策略，不在试图引导而是直接解释道：“殿下因为爱陛下，所以他很在意陛下的想法。而现在殿下以为陛下一直在骗他，才会变成这样。所以，就算你去告诉陛下，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不会，只有陛下知道殿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就会像从前那样对殿下，殿下就会好了。”玖零伍所说的宁远都知道，所以他认为没必要听对方的意见了，转身便想离开。

“就算陛下重新像以前那样对殿下，殿下的心魔也不会好的。他已经认定了陛下的心里有德君，就算是陛下亲口说只爱他，他也不会相信了。而且，不只不会相信，如果殿下知道是你把真相告诉了陛下之后，陛下才待他如初，就一定会更认为在陛下心里，德君比他重要。到那时，误会就更大了！”玖零伍急切道。

宁远停下脚步，终于认真的想了一下她说的话，然后皱眉问道：“那怎么办？”

玖零伍耸了耸肩道：“凉办。”

宁远便又开始看着她不说话，用沉默表达对她的鄙视。

玖零伍叹了口气，无奈道：“其实我和拾叁讨论过这个问题，拾叁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诶，你等一下！”一听她这样说，宁远又要走，被玖零伍一把扯了回来，她拽着他的胳膊，怒气冲冲的说：“你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

“废话。”宁远面无表情的说。

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之后，玖零伍决定不和这种奇怪的生物计较：“既然解铃还须系铃人，那外人是帮不上忙的。感情这种东西，只能是他们自己想明白了才行。”

“一直想不明白怎么办？这样下去，殿下会死。”宁远眉头皱的更深了。

“虽然我也很担心，不过有拾叁在，殿下不会死。”玖零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宁远沉默了许久，叹道：“不死也得疯。”

玖零伍顿了一下，然后道：“我们，要相信陛下。”

然而，被他们相信的皇帝陛下，此时也已经离疯不远了。

每天对商牟烛词的想念和对何其的愧疚折磨着，央谷未末只能把心思全部放在处理朝政上，才能勉强找到一点分散注意力的方法。可是，最近这半月，局势的动荡，让她完全应接不暇。

武烈只用十几天的时间，打下了绮月燕云北境的四洲之地。那些固若金汤的关隘城池仿佛形同虚设，那些装备精良的大军仿佛是泥捏纸糊的一般一触即溃。

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而就在这种情况之下，又有人提起，都因为她暗中下令杀了武烈的郡主世子，使得和亲失败，然后又为了一个冒名顶替的德君，不理朝政，才导致了局面变成现在这样。于是，各种谣言漫天，官员臣民怨声载道，纷纷指责她昏聩无能。

边关战败消息如雪片般一封封传回，虽然邹槐都已经告诉她这一切不过都是商牟文舟的诡计，可她还是忧心不已。尤其是在听到，商牟文舟在朝堂上提出让商牟烛词领兵出征讨伐武烈之后，更是心神不宁。

可有实在无可奈何。

商牟文舟把她的后路全都堵死了，只一句：“陛下需坐镇朝中，然为鼓舞士气，唯皇后亲自领兵讨伐武烈。”便让百官深以为然。

虽然武烈女尊，男子平素连门都不能随意出。然而，商牟文舟早已为此事筹谋已久，之前多次有意为商牟烛词造势，使朝野上下皆知皇后文武双全，德才兼备。便是等着现在情况危急之时，一举将他推到朝堂之上，而不让人有丝毫怀疑和非议。

因为事实便是如此，央谷音之被囚，央谷回昇身死，央谷未末身为帝王，却无继承大统的后嗣，所以不能轻易御驾亲征。如此便唯有身为太后商牟涟和身为皇后的商牟烛词能算得上也是皇家之人，商牟涟肯定是不可能，所以由商牟烛词领兵，即便是男子也勉强说的过去。

央谷未末当时真的很想说：“既然要鼓舞士气，太师去不也一样。”然而，她不能。

领兵出征，要有虎符为凭。

正常情况，王朝该有三块虎符。这三块虎符是由一块虎符分成三分，两块在皇帝手里，一块由镇国大将军保管。

可是之前因为央谷未末年幼，摄政王央谷音之与太师商牟文舟一同辅政，原本应该在她手中的两块虎符，便一块在央谷音之手中，一块在商牟文舟手中。而另一块，虽然是依照正常情况在镇国大将军央谷回昇手中，可因为她被商牟文舟陷害，使得虎符也一同下落不明。

另外又因为要防止出现统帅拥兵谋反的情况，除了皇帝本人外，无论是谁调遣大军都必须要有至少两块虎符才行。

所以，若是让商牟文舟领兵出征，央谷未末必然要将央谷音之还给她的那块虎符也交给商牟文舟，这就等于绮月的军权也都将由商牟文舟一人把持。

商牟文舟之所以会想到让商牟烛词领兵，也是因为这个。只不过，她知道若是直接让央谷未末把虎符交给她，央谷未末必然不会同意。即便她能逼迫央谷未末同意，可她如今已然算是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若是在手握天下兵权，也定会被有心人加以诟病，说她挟天子以令诸，那样与她所设想的大局无益。故，她才会这般费尽心机。

虽不情愿，却也终究无法阻止。

终于，商牟烛词还是以兵马大元帅之名，率禁军五卫，江、陕二府府兵，及营州边军赶往燕云。

出征前一晚，央谷未末以为他至少会来与她告别，可是，等了一夜都没有等到他。

第二天，商牟烛词一身戎装高坐于马上，漠然立于三军阵前，宛如天将。央谷未末站在朱雀门城楼之上，望着他策马而去，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这一去，千山万水，愿无归期。只留下天权宫书案上，一张宣纸，寥寥几字，是商牟烛词与央谷未末的诀别。

深宵残梦里，温存桃花碎如雨。

余生付一句，生若尽欢死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