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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命运的十字路口(一)

作者:阳光下的麻雀 | 发布时间 | 2016-09-05 | 字数:6517

绿城省会龙海市,一幢高达66层高的写字楼里。

身材笔挺、一身深蓝色休闲装的古月到背着双手,站在几乎占满整个房间的落地窗前,欣赏着窗外的景色。

作为龙海市最具盛名的家用电器供应商、龙海鲲鹏家用电器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古月很少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常呆,更很少有机会如此清闲的站在龙海市最繁华也是最高点的地方,尽情的欣赏这座他已经生活了十五年的城市。繁忙的商务活动和各种名堂的应酬,让转业军人出身且极具艺术细胞的他完全没有了当年的气质。字不练了,诗不写了,就连观山赏景这件他最喜欢的事情也已经成了奢望。每天,除了像个空中飞人似的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就是现身于各种酒店、会所,在杯光斛影中穿梭往来,就像一个上足了发条的闹钟,分秒不停的旋转着。

但今天却是个例外。他关掉了手机,拔下了电话线,让秘书在门上贴了一个“出差”的条子,把自己反锁在这间近200平方米的办公室里,足足的呆了整整一天。

一个决策,一个有可能决定着他下半生前途命运的决策让他举棋不定,陷入到一种艰难的选择中不能自拔。

此时,天已近黄昏。夕阳拖着疲惫的步伐斜嵌在无边的苍穹里,金色的薄纱在黄昏的暮色里隐忍、破碎、游离。楼下草坪上的晚樱花瓣在阵阵絮风中点点飘落,漫天的樱花,满眼的粉红,是如此的静谧与神秘。金色的夕阳将天空渲染的如纯洁可人的姑娘羞红了双脸,温柔而美丽,似情窦初开的少女含情脉脉的双眼凝望着你,低着头,不言不语......

看着窗外的美景,古月却没有了以往的雅兴,一首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关于描写夕阳的古诗,在突然冒出三四个字之后断电停火,没有了下文。尽管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干,还是不干?”,这句在古月脑子里转悠了一天的话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苦笑着摇摇头,几天前的一幕不失时机的出现在面前。

在香港回归祖国怀抱的那一天,地处祖国最边缘的绿城省龙海市在欢庆香港回归的同时,也迎来了自己最重要的日子:第十二届“龙海经济贸易洽谈会”隆重开幕。

作为龙海市乃至绿城省知名的企业家,古月应邀参加了洽谈会。

参加完开幕式,古月和随行的助手在熙熙攘攘的展厅里转悠着。作为当时龙海市乃至绿城省最大的家用电器经销商,古月的公司所经营的家用电器品牌上千个,年营业额在十亿人民币以上。由于销量大、名声好、守信誉,全国各地的电器生产商争着抢着把自己的产品摆进古月的展厅,所以,古月一不缺人脉,二不缺资金,三不缺产品。而之所以每年都要参加“龙海经济贸易洽谈会”,有一半是政治任务:政府邀请;另一半是出于友情:浅谈会的组织方绿城省经贸厅的曹厅长是他的朋友。前者的命令不能不听,后者的面子不能不给。所以,尽管古月很忙,在历届浅谈会上都没有过成果,但他还是要来,哪怕是走个过场,摆摆样子。

快到中午的时候,为了躲开主办方组织的开幕酒会,古月带着助手走出了展厅。正想上车,突然被一个人的声音叫停了步子。

“古董事长,您这是想走的节奏吗?”

古月把刚刚迈上车的一条腿拿下来,抬头看看,赶紧迎上前去:“哎吆,我想是谁呢,原来是我们检察院的赵大厅长啊。这经济贸易浅谈会跟您一个检察院的领导有什么关系?您不躲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跑到这里凑什么热闹?”古月握着赵厅长的手,笑着说。

“我就是国家公务员一个,哪有资格参加您们这些商界巨子的聚会啊?我是来看朋友的。哦,对了,光顾说话,忘了给您介绍了!”赵厅长一边跟古月握手,一边指指身边的两个人:“这位是金山地区地委张勋书记,这位是云浮县县委徐志书记。二位领导,这位是我们龙海市大名鼎鼎的龙海鲲鹏家用电器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古月先生,我最好的朋友!来,大家认识一下!”。

古月赶紧走上前去,跟两位领导握手示意:“欢迎二位领导到龙海来参加浅谈会。作为一介平民,能认识二位政府领导,实属荣幸,荣幸!”。

“古董事长您客气了。在咱们绿城省,谁人不晓得您鲲鹏家用电器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古月先生的大名啊?我们虽然在穷乡僻壤的金山,但您的大名我们还是知道的。再说了,赵建伟厅长多次在我面前提起过您,您的大名更是如雷贯耳啊!幸会,幸会!”金山地区地委书记张勋握着古月的手,亲切的说。

“我们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相互客气了好不好?现在也到了吃饭的时候了,我们一起吃个便饭聊一会儿?古董事长有时间没有?给不给这个面子?”见两个人谈的热闹,赵建伟走了过来。

也许是性格使然,虽然在商海拼搏了这么多年,但古月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没有必要的应酬,特别是对于那些有政府官员参与的场合,古月更是厌恶的不行。互相吹捧,相互客套,话题也是上到联合国,下到小渔村,每句话离不开政治。“我是一个商人,知道这么多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干嘛呢?”古月经常这么想。所以,对于这方面的应酬,该不去的他尽量不去,能不参加的尽量不参加。

但,今天他不可能躲了。首先,赵建伟是市检察院民刑厅的副厅长,与他已经相识多年,关系还所不错。虽然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事情找过他,但因为朋友的事情也没有少麻烦他。现在,他出面相约,无论如何是不能推辞的;其次,这两位政府领导一个是金山地区的地委书记,一位是云浮县的县委书记,都是当地的“一哥”。作为一介平民,能认识这样的两个领导,也是他古月的荣幸。如果自己的生意哪一天做到了金山地区,说不定,这两个人还真的能帮上什么忙。

“赵厅长,瞧您说的。有您赵大厅长相约,再加上刚刚认识了两位政府领导,我古月就是再忙也不能不去啊!走吧,海丰大酒店,我请客!”古月微笑着,对着张建伟说。

“哎,那不行。张书记和徐书记是我的朋友,再说了,今天是我提出来的,必须是我请客!”赵建伟一边把两位领导往车里让,一边跟古月打着哈哈。

“行了吧,就您那点工资,都请我们吃饭了,回去怎么跟嫂夫人交差?还是我来吧!”古月笑笑,坐上车子。

两辆轿车打了个转向,汇入车水马龙的大街。

海丰大酒店坐落在龙海市最为繁华的上海路。是全市最好的海鲜酒店之一。该建筑地上八层,地下两层。在高楼林立的临海虽然算不上“高大上”,但从设计到装修,堪称一流:酒店设计以金黄色为主色调,弥漫着浓郁的地中海风情,更有来自世界各地的装饰:法国的青铜、意大利的音乐喷泉、法国的水晶灯、国际一流水准的寝室用品、加上富丽堂皇的回廊,金箔的装饰,由内及外无不彰显皇室气派。

在饮食方面,该酒店的“皇家第一汤”、“海鲜自助西餐厅”享誉整个龙海市,甚至在绿城省都是大名鼎鼎。它荟萃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经典菜肴和名点,还有“西式扒房”的正宗西式牛扒等菜品精致且富含不同国家文化色彩,让人看了过目不忘,吃了齿颐留香。

因此,海丰大酒店在龙海市成了身份的象征,在龙海市商界精英和社会名流中有“后花园”之称。

作为龙海市知名的企业家,古月平时的接待十分频繁。平时,只要公司有重要客人光顾,古月一般都安排在这家酒店。他不认识酒店的人,但酒店内从服务生到前台经理,对他这个重要客户却熟悉的很。所以,只要是他来,即便客人再多,他们也会想办法到腾出一间雅致的包厢,尽最大的可能满足他的要求。

见古月一行进来,正在前台安排工作的大堂经理迅速跑到他的面前:“古总,您今天几位?”

“六位!”古月笑笑。

“那好,请跟我来!”然后,把古月他们带进包厢。

人落座,酒倒满,菜上齐,赵建伟的开张白结束,“酒精考验”的几个人开始推杯换盏。

“古董事长,您作为我们临海市最有头脑、最负盛名的民营企业家,就准备守着您的家电行业干一辈子?没想过要干点别的什么?”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建伟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古月。

“赵厅长,您可别这样夸我。我就是一个退伍军人,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受过专业教育。只是在复员转业的时候正赶上好形势,趁机赚了点钱。您说,我除了干这个不需要太多脑子的东西还能干些什么?难道您发现了什么发财之道不成?”古月一边给两个客人发烟,一边对赵建伟说道。

“古董事长知道我们金山地区吧?”没等张建伟说话,坐在首席的金山地区地委书记张勋突然问道。

“知道,知道。金山地区有我们绿城军分区的一个兵站,我当兵的时候去过。那个地方冬天的时候好冷啊,是不是啊,张书记?”见张勋问话,古月赶紧微笑着应承道。

“哈哈哈,古董事长说得对,金山的冬天就是有点冷。可是,古董事长您知不知道,金山什么东西最丰富啊?”

“金山什么东西最丰富?哎吆,张书记,您这突然一问我还想不起来了!您容我想想!”古月被张勋的话问住了。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思忖片刻回答道:“金山市最丰富的就是矿产,特别是金子。‘金山银水金山市’,这不是您们哪个地方的广告词吗!”。

“古董事长您只说对了一半!”这时坐在古月上首的云浮县县委书记徐志插话道。

“哦?请徐书记讲一下看。”古月看着徐志,严肃的说。

“在我们金山地区,矿产资源最丰富的不是金子,而是铁矿石。而铁矿石储量最高的是阿拉铁矿。有着“国防功臣、地质圣坑”之称、为中国的“两弹一星”提供了珍贵的稀有金属、在六十年代中苏交恶时为中国偿还了欠苏联40%债务的的“三号坑”就在距离这道矿脉60公里的海子镇”。

“说起六十年代中苏交恶、中国偿还苏联巨额债务的事情,古董事长您这个年龄的人应该很清楚。六十年代中期,中苏“兄弟”翻脸,作为“老大哥”的苏联,不但撤走了所有支持中国建设的专家、学者、终止了所有援建中国的军事、工业项目,而且逼债上门,要求中国在1965年前彻底偿还欠下的14亿新卢布、折合52亿余元的巨额债务。当时,我国建国仅十年有余,工业尚在起步阶段,所以,只能用农产品来偿还。而苏联接受我国偿还债务的农产品时要求之苛刻前所未闻——鸡蛋、苹果要过筛子,大了小了都不要;猪肉要用卡尺卡一下膘,肥了瘦了都不行。按照这个条件,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对于当时的中国政府来说近乎天文数字的巨额债务呢?为此,当时的中央政府研究决定,以苏联急需的稀有矿产品来抵债。由此,地处绿城省金山市的“三号坑”开始发挥巨大作用。经过全国人民艰苦卓绝的努力,截止1964年,中国提前一年还清了欠苏联的全部债务,而“三号坑”还债矿产品的价值占到了总外债的40%之多!”

“而阿拉铁矿则在距离“三号坑”60多公里远的金山市。金山市山峦起伏,地质条件优越,矿产资源丰富,素有“天然矿产博物馆”之称,因“金山银水”而得名。金山市是绿城省黑色金属、有色金属、稀有金属和非金属的重要矿产地。市境内矿种齐全,以黄金、宝石、有色金属、稀有金属遐迩闻名,其中有色金属居全省之首、全国第二,被中外学者誉为“天然矿物陈列馆”。贵金属矿产有金、银等;稀有金属矿产有锂、铍等;非金属矿产主要有硅石、麦饭石等;宝石矿产主要有海蓝宝石、碧玺、紫牙乌、水晶等。截止目前,县内已发现矿产种类92种,其中:能源矿产6种,金属矿产33种,非金属矿产51种,水气矿产2种。占全国171种矿产的53.8%,占绿城138种的66.7%,占金山地区94种的97.9%。发现矿点、矿化点、矿床519处,有探明储量的矿产41种,矿床154个,其中大型矿床25个,中型矿床44个,小型矿床85个,储量超大型的矿区4个。有探明储量的41种矿产,潜在价值为519.26亿元……而就是这样一个蕴藏着巨大矿产资源的地区,却因为环境恶劣、经济落后等原因,至今没有大规模开发”。

徐志的一番话过后,还算见过世面的古月被惊呆了。让他感到吃惊的,不是徐志所罗列的那一长串数字,而是徐志这个人。思维活跃,逻辑紧密,数据准确到小数点。别说是一位整天政务缠身的县委书记,就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地矿专家又能怎么样?

他端起眼前的酒杯,然后走进徐志:“徐书记,真的佩服,佩服!我万万没有想到,一位整天埋没于文山会海的县委书记,说起当地的情况竟然这么专业,这么熟悉!徐书记,您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啊。来,我敬您一杯!”。

“您可别表扬他了,他都快愁死了!”张勋一边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徐志,一边对古月说道。

“为什么呢?”古月放下酒杯,坐在椅子上,往张勋身边靠了靠。

“这次‘绿冾会’,我们就是带着为阿拉铁矿招商引资的项目来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很不理想。所以,徐书记有点愁啊!”张勋说完,扭头看了看苦笑着摇头的徐志。

“这么好的项目,为什么没有人去干呢?”古月皱着眉,不解的问。

“金山地区地处祖国的最边缘,人烟稀少,经济条件落后,基础建设薄弱,这是大多投资商不敢投资的原因之一;第二,投资矿业,需要的资金数额巨大,而且投资周期较长,一两年内见不到效益;第三,目前来讲,铁矿石的价格不是很好,而敢于投资矿业的人又少。一些有钱的大老板都持观望态度,不敢贸然出手啊!”徐志端起酒杯回敬了古月,然后,无奈的说道。

古月没有接话。他眯起眼睛,手中把玩着那个晶莹剔透的酒杯。

“古董事长,您没有想想这件事情?”赵建伟见古月陷入了沉思,不失时机的把话递了过来。

“说实话,刚才徐书记的一番话话确实打动了我。前段时间我去了一趟新疆,我的一个朋友在那里开了一个煤矿,的确挣了不少钱,前景也非常好。他也曾劝我向这个方面发展。但话说回来,第一,对于矿业开发这个东西,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外行,把这么多钱投入到一个未知的领域,风险是不是太大?第二,正如徐书记所言,开发矿业投资巨大,周期长,我这个挂着老板的幌子却没有几个小钱的人能不能扛得住?第三,我不是咱们绿城省的人,一个外地人把这么多钱投资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今后会不会受到制约?权益能不能得到有效的保护?赵厅长,这都是事啊,您觉得,我只是心动一下就行了吗?”古月端起酒杯,与张建伟碰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说。

“古董事长,我来回答您的这些问题!”张勋放下手中的筷子,擦了擦嘴,微笑着看着古月。

古月再一次把身下的椅子向张勋靠了靠。

“第一个问题。您的朋友劝您的话没错。投资矿业是个前景无限好的行业。世界再大,资源有限,谁先占得先机,谁就抓住了财富的龙头。目前,国家建设如火如荼,钢材需求量与日俱增,铁矿石价格攀高、需求扩大只是个时间问题。作为一名有头脑的企业家,我相信您有这个眼光;第二,在‘懂与不懂’这个问题上,您大可放心。如果您去金山投资开发,我会直接把我们地区负责地质勘探和矿产资源管理的‘703’大队划归到您的公司名下,这个单位有的是专家,他们就是你的眼睛,您的双脚,您只负责把好舵就行了;第三,资金的问题。您就不要跟我们谦虚了。在临海市甚至整个绿城省,比您钱多的老板有几个?投资矿业开发,您的钱绰绰有余。再说了,如果需要,我们金山地区的几家银行都会伸出援手,要多少钱,您说个数就行了。作为一个地区的地委书记,这点事情我还是能办得到的;第四,关于权益保证的问题。这个问题您更没有必要放在心上去考虑。如果您真的能到我们金山投资开矿,我们金山地区的任何一个机关、任何一个单位都会竭尽全力去支持。这些东西我们可以写到合同里。您不相信人,难道还不相信法律吗?”张勋说完,拿起毛巾擦擦头上的汗。

古月无语了。

突然,他抬起头,看看直勾勾的看着他的赵建伟:“赵厅长,我觉得不对啊。我们在省展览馆的相遇应该不是巧遇吧?是不是您老人家......”

“算您聪明!”赵建伟端起酒杯,不等古月端起来就捧了上去,然后,将满满一杯茅台一饮而尽。

......

曲终人散。回到家的古月却一直沉浸在一种极度兴奋的情绪中不能自拔。在整个临海市商圈里,古月以脑子灵、看得准、胆大心细著称,有着“商业小诸葛”的美誉。今天与金山市市委书记和云浮县县委书记一见,他看到了一个常人难以看得见的商机,就像一只嗅觉特别灵敏的猎狗,发现了那只藏在草丛中的猎物。

吃还是不吃?不吃,千载难逢的机会可能瞬间消失;吃,万一扎了嘴咋办?

“当,当,当”三声敲门声把沉浸在回忆中的古月拉回到现实。

秘书走进了办公室:“董事长,现在还有四十五分钟下班,对于明天的工作,您有和吩咐?”。

古月思忖片刻,抬起头:“第一,你现在就通知财务总监夏总、人力资源部总监赵总、项目拓展部李总、公司法律顾问王律师,明天跟我一起去金山出差。你也去!”

“是!”秘书一边记录,一边回答。

“第二,让公关部魏总联系一下省地矿厅,在明天上午十一点钟之前把两位勘探方面的专家请到我的办公室,跟我们一起出差。用什么办法,怎么请,是他的事情,我不管,我只要人。听清楚了吗?”古月看着秘书,严肃的说。

“听清楚了。我这就去办!”秘书点点头,退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