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战争也许会夺走生命

我为北萧子的医疗移开了专门的位置，还不忘摆个小桌子给狼妖上一点好吃的。看着狼妖拿起酱肘子毫不犹豫地啃下去，心里感觉甚是欣慰。同类人怜悯同类人，还真是说对了。安顿好狼妖，我又走到床前，北萧子正坐在床前观察着桓的伤势。“能治好，”她简单的一句话就放下了我心头的石头，可是看着她紧皱的眉头，我的心又悬起来了。“能治好是能治好，但是两个月内是不能战斗了。”

我无奈地撇撇嘴，事已至此，谁还管能不能战斗的事，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好了。“麻烦你了。”北萧子没有回答我，只是甩甩手示意我和狼妖出去。我会意地点点头，狼妖也听话地和我一起出去。门关上，门是一个神奇的分界线，它的一头可能是生，一头可能是死，一头可能是阳光明媚，一头可能是阴霾密布。

现在能做的是什么呢？祈祷这扇门不是分界线吧，我希望两头都是生。

也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阳光早已不是精神焕发的金黄色，渐渐变深的红色袭着天空。“好了，接下来就要等他醒过来了，约莫着得两个时辰，好了朴别吃了，我们要走了。”北萧子的额头上还隐约看得见汗滴。治疗这样深的伤口，想必也是很麻烦的工作吧。

“那个，啊不请等一下！”我拦住欲走的北萧子，她沉静地看着我，身边的气息是那么安静。“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姓氏，还有为什么要突然帮我？”北萧子低下眼睛看着她的左手，我顺着她的目光找去，是草编的戒指，白色的小花含苞待放。

明明是花上淡淡的香气，这么的温馨，我却随着北萧子的思绪来到残酷的战争时期。富裕的庄户被洗劫一空，贫穷的村子自然可想而知。雨一滴一滴从天空坠落，雨浇醒了睡眠中的稻谷小麦，雨也浇睡了病患中挣扎的人们。一病不起的人与日俱增。饥饿和病痛撕咬着人们。

要快点救娘才对！

带着这个信念，青年来到那座小木屋内。装饰还是那么简洁，只有几把杨木椅子和一张桌子，旁边的房间里有一张小床。蓝发的庭妖正坐在正前方的椅子上喝着药粥。嘴巴轻轻吹着气，那双眸子始终平淡如水，仿佛跟前就没有这样一个心急如焚的年轻人。“请你帮我。”青年的双手攥拳，两脚来来回回地踏着，与面前悠闲的北萧子又做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有什么事，还是等我吃完饭再说吧。”北萧子不耐烦地抬起眼皮，又将目光放回了药粥上。

“可是，我娘她……”“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吗。人类？”北萧子打断青年未说完的请求，翠绿色的眼睛讽刺性地眨了几下。青年只是一怔，他一时语塞，他的手臂暴起条条青筋。北萧子完全不屑于看青年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庞，“你们人类除了战争，就是占地为王，你们会耍手段，什么卑劣的谎言都能说出来，人类就是那么腌臜，如果你的母亲真的死了，那也不值得我给予任何同情。”

北萧子殊不知，这一句话成了一根迅速燃烧的导火线，将这原本忍气吞声的青年逐渐引爆。“不是，我娘不是你想的这样。”青年还是勉强地笑着，只是北萧子真的不再给任何情面：“你母亲什么样，我没兴趣知道，想让我救就等我吃完饭。”青年这次是彻底被引爆了，他大步迈上前，每一步的气势似乎都足以发起一场地震。他扬起手掌，狠狠甩在北萧子手中的小碗上。碗里精致的药粥，和着浓浓的火药味，变成了一滩恶心的脏物。

“如果全世界的人都是自私的，这个世界上早就不会有人类‘存在’了！你这小木屋外面的树林子，还是我和我爹娘一起栽的！当初如果没有这些树，发大水的时候你这破屋子早就被淹了！”青年激动地吼叫着，不知为什么，当初总觉得小木屋里会有人居住，所以才和爹娘在外面栽种了一片林子，这样看来，真是幼稚极了。青年的声音有些沙哑，响亮的回音在屋子里来回徘徊。

北萧子被青年突如其来的“攻击”震慑了，可震慑她的也许并不只是声音的大小。屋内陷入了沉寂，青年的沉默却好像比刚才的咆哮更加恐怖。

“我可以，帮你治疗你的母亲。”北萧子首先打破了长久的沉默，青年望着北萧子，那突然扩大的瞳孔里似乎闪耀着什么奇异的东西。“不过，你要用等价的东西来换。”青年的面庞终于不再紧绷，灿烂的微笑缀上他的脸：“就这么说定了，我一定会兑现承诺的。”说罢，青年将手指放在虎牙旁，重重一磕，血从微黄的手上逐渐渗出。他将手高高举起：“天地为证，我与北萧子共同救治母亲，事成之后必定报恩！”他的眼神又一次变的充满希望，像他当初来的时候一样。

像儿时他种完树，向房内张望时一样，像那年发了大水，退洪后他急急赶到这里后的表情一样。

也许在曾经，或者很远很远的从前，就是注定要相遇。

救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一切只有北萧子能够做到。青年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给母亲换着湿润的毛巾，清闲时，能看到的也只有北萧子认真的照顾母亲，和先前那副惹人生厌的样子完全不同。

其实仔细看看，这北萧子全然没有传说中的妖怪那样丑陋，反而还有着无与伦比的美貌。不论是看起来柔顺发亮的蓝发，还是那双恬静的双眸，又或者是那两道细细长长的月眉，岂是人间可以寻觅的女子？母亲的病情逐渐好转，两人的工作也算是告一段落。看着长舒一口气的北萧子，青年失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北萧子有点恼火地看着青年。“不，我在想，你长的这么好看，你是老天派的神仙姐姐吧。”青年戏谑地说着。北萧子被惹的一阵脸红，这样一看，谁还能想到这是个妖怪，无论谁看见了，也许只会认为是哪家的大小姐。呃……除了头发有点奇怪。“胡说什么呢你！我要走了。”北萧子佯装从容地向门外跑去。

“这里还真脏……”北萧子从破烂的小屋里走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呃……不管怎么样还是不如山上的新鲜呢！“不行不行，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北萧子用手扇扇额头上的汗。哦对了，那家伙还没有给我等价报酬呢。北萧子转过身，又看了一眼不堪入目的小屋，果断消除了念头：算了，看这个样子也没什么可以拿的。“喂喂喂！你等一下！”青年匆匆从屋里跑出来，一只手拉住了北萧子纤细的胳臂，另一只手则死死藏在背后。

“我还没给你东西呢，你怎么就走了！”青年不满地撇撇嘴，好像吃亏的是他一样。“你们家里连张床都不能保证是四条腿，还能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北萧子恶意地挖苦了一句，青年的脸涨的通红，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像上次那样咆哮。“谁说没有的，”青年将背后的手伸出。

那是一枚十分精巧的草戒指，上面还有一朵白色的花苞，青年拉起北萧子的手，将戒指戴在了北萧子白皙的手指上，还不忘再扭两下，以防掉落。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个人，我就很值钱啊！”青年一脸正经地看着哭笑不得的北萧子。“我要去参战，不是为了去夺别人的土地，而是为了我们的家人和村庄不再被破坏。”青年有力的胳臂环住北萧子的柳腰：“等我回来后，我就娶了你，不管别人看得见看不见，我反正能看见你，然后，然后我天天给你熬粥喝，你喜欢喝什么样的粥我都给你熬！”青年显然找不出什么文艺的告白台词，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出他觉得万分土鳖的台词。

北萧子第一次放下架子，她将头靠在青年的肩膀上，什么也不必说，此时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虽然是笑着的，可还是有什么亮亮的东西，打湿了青年的肩头。“对了，你知道你未来夫君叫什么吗？”“唐盛祖。”“哎？你是怎么知道的？”

笨蛋，我看着你从小就在我家门口栽树，难道我还会不知道你是谁吗？

北萧子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只可惜，那是第一个吻，也是最后一个吻。

“抗日时期啊，我的曾祖父呢。”我拍拍脑袋，我记得儿时只有曾祖母的残像，好像曾祖父在战争时就已经牺牲了吧。北萧子也只是仰头看着天空：“呵，明明知道那是个玩笑，却还是当真了。”她将头仰的更高了，我努力捕捉着有关曾祖父的信息，一条儿时的信息猛然滑过了我的脑海。

“北萧子，我五六岁时回老家翻过曾祖母的小柜子。”我再次回忆起那时：“有一封信，我看不懂，落款我只认识一个‘唐’字，但是零零碎碎能看懂几句话，比如有一句是跟曾祖母道歉的。”我顿了一下，感觉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喉咙里，一会才说出另一句话：“有几句不认识的，但我认出了几个字，其中有‘北’和‘子’。”北萧子颤了一下，她终于不再仰着头，而是任眼中那甚久的泪涌出她的绿眸，滑过她的脸颊，滑过她的脖颈，先是小声的哽咽，然后是放肆的大哭。

“以后，你会常来找我的吧。”北萧子竭力止住了哭泣，我点点头，她的泪痕还挂在脸上，可笑涡却毫不掩饰地显现出来了。北萧子离开时，那戒指似乎有所不同了。

上面，有一朵怒放的雪白的小花。

人类，总是无法抵抗岁月所带走的青春，也无法躲过枪林弹雨夺走人们的生命。可这世上，或许真的能有什么东西，让相爱的他们，永远在一起吧。哪怕他们来自截然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