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熟悉的陌生人

隔天就是除夕了，谈喃和外公都起了个大早，一早就开始忙活晚上准备的食材。新鲜的果蔬并不只能放在冰箱里放多久，是以谈喃大早上就去菜场买了食材，她细心地将每样菜都切好然后装盘。忙活到午后，外公已经去午睡了，她坐在客厅里播着一个新鲜的橘子，冰冰凉凉的透着一股橘子的清香。

手边的手机响了起啦，是顾清让。她这里接起来，还未开口，笑意已经在眼底蔓延开来。

熟悉的声音从轻轻浅浅的传过来：“新年快乐。”

谈喃笑着开口：“顾老师，你也是。”

顾清让挑了挑眉，“昨晚你可不是这么叫我的？叫的什么，再叫一声来听听。”

谈喃脸有些红，庆幸这时候他不在自己身边，不然定要闹笑话了，她嘴硬道：“哪有叫什么，不怎么不记得了。”

“哦？不记得了？”

谈喃憋笑着不吭声，又听他说道声音有几分莫测：“等你回来，就知道记得还是不记得了。”

两个人在电话里笑闹了半晌，才挂了电话。顾清让坐在书房里，看着外面细细密密的雪开始飞舞着，越来越多。玻璃上恍惚印上了那个巧笑嫣然的影子，他勾起嘴角，在玻璃上慢慢的写下几个字“喃喃细语”。

他记起那次谈喃的外公送他出来一路上同他说的那些话：谈喃的父母在谈喃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感情不和闹离婚，给谈喃留下了很大的童年阴影。小时候一度有自闭症的倾向，也不爱主动交流。后来法院把谈喃判给了谈喃的母亲，可是谈喃的父母都已经有新的家庭，对于法院的这个判决，谈喃的父亲自然是没有什么负担，可是谈喃的母亲因为重组家庭的原因，也不想带着谈喃去那个新的家庭，然后谈喃就被接到了外公的身边。

顾清让手慢慢的摩挲着玻璃上的名字，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和自己说起过这些，在他面前也永远都很开心，挂着笑容。他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开朗的女孩子，可却不知道，她有这样的经历，在她的心底，该是埋藏着多么沉痛的悲伤。

他很心疼她，心疼她独自扛着的这一切，默默承受的这一切，那天，他很想回去抱一抱她，他也并不曾不去问她，他只想让她有一天能过主动与自己倾诉这一切，让她可以卸下所有的沉痛，他希望自己可以去治愈她心中的那些痛，失去的那些东西。他想给她一个家，一个永远不会放弃她的家。

他相信会有那样的一天，她值得最好的。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从下午起，雪就落满了院子的玻璃棚顶，屋子里却显得格外温暖，谈喃从厨房里将外公的“大作”一盘盘捧出来，很快桌子上就快满了。

外面的爆竹声已经细细碎碎的开始响起来，挨家挨户都开始放烟花，然后吃年饭，谈喃看着从厨房里出来的外公，她让外公去坐，自己捧着一个半大的烟花晃晃悠悠的走到大门口，这烟花是她早上去街上的时候顺手买的，大过年的总也觉得不听点声响不像过年。

林老爷子站在屋里笑呵呵的看着她独自大胆的放着这样大一个烟火，只是叫她小心点小心点。谈喃摆摆手说没事的。

谈喃站的远远地，手里拿着一根长长地烟烛，刚点着，她就关了门躲进了屋子里。烟花一朵朵升到空中，谈喃站在院子里，隔着透明的玻璃棚顶看着姹紫嫣红的烟花慢慢的落下来，落下来。她笑眼弯弯，闭上眼睛，许了一个新年愿望。

林老爷子招招手，叫她进来吃饭：“今年许了什么愿望啊。”

谈喃拿着筷子狡黠的笑着：“不告诉外公，说出来就不灵了。”

林老爷子喝着一口陈酿，眯着眼睛道：“肯定是想老顾那孙子的。”

谈喃一口酒没咽下去，咳了起来，咳得满脸通红：“外公~！”她看着林老爷子乐呵呵的样子也笑了，她不会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外公身体能够硬朗。

爷孙两个喝着酒，没一会都有些微醺，正打开电视准备看些搞笑的小品，门口却推进来一个人，谈喃慢慢的朝外面看去，脸上的笑容凝结，眼神又有些僵硬。一旁的林老爷子顺着看过去，也没有说话。屋子里不知为何有些发冷。

只听门口的人开口：“爸，喃喃。”

谈喃听到她的声音好像回到了四岁的那年，那年法院的判决书下来了，她被牵着来到法院门口，那时候她还很依赖眼前这个女人，她听不懂大家都在说些什么，可是她知道她是可以跟着妈妈了，她开心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可是她却发现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谈喃看不明白，难道妈妈不开心吗？不开心可以和她在一起吗？

接着，她被眼前的人带回了家，那个地方没有她熟悉的味道，没有她熟悉的人，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和一个小男孩。妈妈带着她回到家，就抱起了那个小男孩，她笑得很开心，很温柔的哄着他，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笑容出现在妈妈的脸上了。可是她不是对自己笑，谈喃低着头站在客厅里，绞着小小的手指，没人问她要不要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要不要坐下来。她就像一个局外人，尴尬的站着。

晚上，她睡在房间里，妈妈进来了，坐在她的床边，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她很开心，她觉得妈妈对她会慢慢的好起来，她只要能在妈妈的身边，和她一起生活，就什么都没有关系。她冲着她笑。然后眼前的女人对她说：“喃喃，我和你外公说好了，你以后就和外公一起生活好吗？”

她眼睛里的笑意渐渐地变成惊恐，泪水慢慢的充盈着眼眶，她一把拉着她的手：“为什么妈妈，喃喃不要离开你，喃喃会听话的，喃喃保证会怪怪的，你不要赶喃喃走。”

可是后来怎么样，她只记得她没有什么表情的拨开了她的手，脸上的温柔也已经消失殆尽。谈喃看着她不耐烦的脸，突然不想哭了，她觉得心里好像哪里空了一块，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什么东西突然之间就没有了，那好像是她守护了很久的东西。

第二天她就被外公接走了，她没有再哭，整个过程都很安静，安静的看那个女人帮她收拾着行李，安静的看她亲吻着小男孩的脸庞，安静的坐在客厅里等待外公来接她。

她记得走出门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爸，喃喃就交给你了。”

她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太认识面前的人了。

回忆如熔炉的的浆火，一波一波滚烫的朝着谈喃的脑子冲击着。她冷眼看着眼前的女人，没说什么话，继续低头吃着菜。

一旁的林老爷子看了她一眼，说道：“坐吧。”他到底不能说什么，这么多年喃喃的心结是什么他知道，他纵使有满腹经纶，该解的也只看她自己愿不愿意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