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小娱
凛冽的北风带着煞人的寒气呼啸而来。几十根透过相府院墙的光秃树枝被大风吹得上下摇摆。虽不情愿，可它们只能任凭风的戏耍，却无可奈何。
院中的一颗树下，几个盈盈女子围成一圈，正把一个毽子踢来踢去。当中一人，秀发高高束起，额头渗着汗珠，两腮微微泛起红晕，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毽球的运转。
一个小丫鬟模样的人一脚将毽球踢得老远，惹得众人一声叹息。正当大家都以为毽球要落地时，当中那人快步移动身形，一脚倒钩，将快要出圈的毽球踢回圈内。众人还未及欢呼，只见那人脚底一滑，跌坐在地上。
来不及管那毽球，众女子一齐来到那人身边。急忙把她扶起，几个人一边神情凝重地拍打她身上的尘土，一边仔细打量着，生怕她哪里摔坏了。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女子并未在意。轻抚一下额头，她向众人摆摆手：“不踢了，歇一会。”
众女子正欲拥着她回屋，忽见一婆子急匆匆走至近前。
“小姐，夫人叫您过去。”
接过一个丫鬟递来的帕子，那小姐擦了擦脸上的汗，对面前的婆子浅浅一笑：“知道了，我这就去。”
相府的厅堂上，汪夫人背靠太师椅，坐姿优雅，见方才踢毽子的那小姐款款走到近前，那张容颜已衰的面孔便微微露出温馨的笑容。
“小娱。”
“娘！”
拉起女儿冻得发红的小手，见她娇喘连连，汪夫人略有心疼地问道：“做什么了？怎么累成这个样子？”
嘴角轻扬一抹微笑，小娱那绯红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惬意，仿佛还在回味着方才的惊心动魄：“跟小丫头们踢了会毽子，还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哪儿了？”听说女儿摔了一下，汪夫人的心稍稍悬了起来。
“我经常摔，不碍事的。”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句，小娱撒娇般地坐到王夫人怀里。
嗔怒地指了指女儿的额头，汪夫人柔声说道：“看看你，都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将来到了夫家，还不知让人怎么笑话呢？”
“娘，我都说过多少遍了，我这辈子就守着您，谁都不嫁。”听到母亲又叨唠着叫自己嫁人，小娱原本桃花般的娇容更是热的发烫。
“傻丫头！天底下哪有不出嫁的女人啊？俗话说，姑娘大了不能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如今你也不小了，娘若是再留着，将来耽误了你，你还不知道要如何恨娘呢。”
“娘，您是认真的吗？”听出汪夫人话里有话，小娱眼圈忽地一红。
“嗯。”看着小娱漂亮的睫毛，汪夫人笑着点点头，“前天国子监周祭酒的夫人来家中说媒，无论是年龄相貌还是出身门户，我与你父亲都觉得她说的那个人与你十分般配。”
见汪夫人说得有模有样，小娱的心倏地狂跳起来。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她任凭心中的慌乱在脸上肆虐：“娘，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轻刮了一下女儿翘巧的鼻子，汪夫人舒展的眉头飘荡着浅浅的喜悦：“他是毅亲王的世子，张中元。”
“啊？是他呀！”靠在母亲怀里的身子也不安地扭动起来，小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听说他是个书呆子，我不嫁！”
嘴角微微一挑，汪夫人抚摸着小娱柔顺的秀发，眼中露出倏然一丝欣慰：“常言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书呆子有什么不好？书呆子实在，不会沾花惹草。再说他是皇室宗亲，皇帝的长孙，将来袭了爵最次也是个郡王。到那时你就是郡王正妃，富贵荣华，享用不尽。不比嫁给那些粗莽汉子，贫苦小官强出许多？”
“不，我不要荣华富贵，我只要陪着娘。”虽有百般不愿，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自己这个弱小女子能抗拒的？心知命已注定，小娱羞得把头深埋在汪夫人怀中。
双手捧起女儿的脸，看着眼前那弯弯的柳眉，清澈的瞳孔，白皙无瑕的皮肤中透出淡淡粉红，汪夫人莞尔一笑，心中顿生无限怜爱。
“傻孩子！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能嫁到毅王府，也没枉费娘这些年的含辛茹苦。”想到从小到大一直陪在身边女儿就要离开自己，汪夫人的眼中蓦然滑落几滴泪水。
“娘！”看着母亲落下喜泪，小娱也是鼻子一酸。
擦了擦眼泪，汪夫人转而一笑：“看看我，你还没出嫁呢，我便这般模样。再说这好好的一件大喜事，咱们应该高兴才是。”
起身拉着女儿，汪夫人的眉头掠过一丝神秘之色：“小娱，跟我进来，为娘有几句要紧的话和你说。”
一头雾水地跟着汪夫人来到内室，小娱见她从案下的抽匣中取出一个小盒子递到自己面前。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轻轻将盒子在小娱眼前一晃，汪夫人脸上倏地露出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容。
小娱从未见过母亲有如此的表情，狐疑着伸手接过，她忐忑地将盒子打开，只见盒内放着一对瓷塑的男女，男上女下，举止亲昵，皆一丝不挂，呈交合之状。
小娱看罢羞得满脸通红：“娘，这是什么呀？”
“此乃夫妻之道。”看着面色羞红还未经人事的女儿，汪夫人淡然一笑，“这是你嫁人之后要做得第一件事，如此方能生儿育女。”
红着脸把盒子盖好交还给汪夫人，小娱压抑着乱跳不已的心又扑到娘的怀里：“娘，我害怕。”
将盒子复置于匣中，汪夫人转身搂着小娱，轻抚女儿额头的掌心似乎也露出浅浅的不安：“别怕，每个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娘当年亦是如此。”
抬起头，小娱眼泪汪汪地看着汪夫人，眉宇间夹杂着万分不舍：“娘，我嫁过去之后还能回来看您吗？”
“能啊！不管小娱嫁到那儿，都是娘的女儿，这里永远都是小娱的家。”慈祥一笑，汪夫人的心中却是淡淡的悲戚。
“娘！”
把脸贴在汪夫人的胸膛，一丝忧恐不由在小娱心中闪过：那个书呆子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