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灵台寺佛节

柳暮滢心里万分憋屈，她从丫头口里得来个消息，说是府里来了个美男子，此人姿容绝色，比之古书中的潘安来，似乎也毫不逊色。

她起先嗤之以鼻，古书她读过，潘安她也知晓，古今天下共奉他为第一美男子，她可不信随便来个男人就可貌比潘安？

可后来，她得空瞄了一眼，瞬时觉着自己的三魂七魄被此人勾去了两魂六魄，同时立刻取代了自己的梦中情郎，成为她心底唯一一个想要托付终身的人。

可不想，这梦中情郎的心思却不在自己的身上，而在她的好妹妹身上，看来本以为要解开的两人间的疙瘩，估计又要乱麻打结了。

柳暮滢这边的哀怨，柳暮雨不知晓，司徒清风更不知晓。

翌日，阴天不再，天朗气清，是个好天景。

今日是佛节，灵台寺乃是整个洛城周边最大的佛庙，故今日注定是个繁华热闹的日子。柳暮雨嫌人多，本不欲去掺一脚，可奈何司徒清风的软磨硬泡，只得两人随着人流涌去了灵台寺。

灵台寺坐落在洛城东南处的一座青山上，将临初夏，山体早已葱葱郁郁，日光透过树叶落下一地的光影，迷蒙中流转出爽清的光晕。柳暮雨和司徒清风正漫步在山路上。

他们没有沿着人流激涌的大路，而是另辟蹊径，寻了一条隐蔽的小路，上了山。山路崎岖难行，半路上柳暮雨突然回头，面上露出分疑思，方才她有种怪异的感觉，暗中似是有什么人在偷窥他们。

只不过扭头看去，茫茫的绿树翠叶，哪里还有别人的影子？她摇摇头，不甚在意。收拾好心绪，继续向山顶去了。

山顶依旧熙熙攘攘，一个时辰后，两人终于见到了恢弘雄伟的灵台寺，镀得金光灿烂的殿顶，红漆漆的柱子，还有天边的曜日洒落屋顶，让人忍不住要膜拜，心生圣洁之感。

司徒清风小心地扯下粘在柳暮雨乌丝上的一只毛毛虫，端详了好一会儿，心想着该不该告诉她。结果被正转头的柳暮雨见了个正着，砰的一声，柳暮雨一拳敲在了他的脑壳上，口里小声嘟囔着：“还想吓我？”

司徒清风很受伤，也很委屈，但是柳暮雨似乎并没有听他抱怨解释的心情，迈开步子，穿过人洪，进了寺庙。

他一把扔开这胖乎乎的毛毛虫，大喊一声“等等我”，也跟着跑了进去，一路引得好多路人侧目嗤鼻。

灵台寺的主殿,名唤大慈殿，一群百姓探着脑袋往里面瞅去，却并不敢进去。原来门口站着好几个侍卫，个个腰杆笔直，面若冷霜。

想来，这里头是有个大人物在祭拜，等其祭拜完毕后，才轮得着这一群百姓。

柳暮雨对此并无兴趣，所以她匆匆瞥了一眼后，轻轻一跃，直接踏上墙头，去了一处后院。

这处后院不大，除却几座寺房，只有一口古朴小井，而在这井旁，一白衣公子双手合十，口里诵了几句，朝里面扔进去一块石头。

柳暮雨识得，那是一块许愿石，而那白衣公子卓然而立，正是苏落凡！

她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见着了梦中的情人，不由地心里一颤，脚底下一动，发出了些许声响，苏落凡扭头看去，先是一惊，而后露出个温和笑意来，朝她招了招手。

柳暮雨心里扑通通跳个不停，心里在犹豫着，而脚下却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和他并立站在井畔。

天气甚好，琐碎的阳光绕过古旧的屋顶投了过来，柳暮雨忍不住偏头望了一眼，那侧脸莹润无暇，唇畔笑意浅浅，眸子晶莹若黑玉，即便是望着古井内荡漾的水波，却也能让柳暮雨从眼角的余光中心生感染。是个绝佳的公子。

她只要一想到苏落凡的书册子还在自己的枕头下，脸上就莫名飞起淡淡的云霞来。

彦七在则书册上倒是没有诓她，生平事迹和情爱史倒是记得齐全。苏落凡贵为太师府长子，才情虽然比不得同岁的钟寰宇，但也是块璀璨美玉。

早年时，苏落凡体弱，苏太师便让他跟着个皇宫里的统领大人，习得些拳脚功夫，当然不是为与人斗恶，而是为了修养体魄，强身健体罢了。可谁知，苏落凡不仅在诗词文章上天赋甚佳，在拳脚功夫上也有惊人的悟性，于是昔年那个统领大人便欣喜若狂，将自己一身的卓绝本事尽数传授，从而造就出了一个文武双全的绝代公子。

可惜的是，如此良人终究还是有了心仪的女子。每每想到，柳暮雨都是如鲠在喉。

“你相信么？”温润的声音春风般划过柳暮雨的耳际。

“嗯？”她呆了呆，不知晓苏落凡是何意。

苏落凡转过身子来，唇角微扬，看起来如一块和玉，但是他眸底的一抹哀伤还是没有瞒过柳暮雨的眼。

苏落凡看她一脸无辜愕然的模样，藏起了眼底的哀意，不禁摇头笑了笑，说道：“是在下唐突了，当日姑娘送回家弟的玉佩，还未曾谢过，多谢姑娘。”

语毕，他还拱手作了一揖，可这着实折煞了柳暮雨，她惶惶一笑，忙道：“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苏落凡一笑，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圆润似玉的小石头来，递给了她。

柳暮雨接过，是许愿石，此石仅在洛城有产，非大家名门不可把玩。

“灵台寺有三处绝妙之地，姑娘可知？”

柳暮雨摇头，她是个大大咧咧的江湖女子，从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似乎预料到了她的反应，苏落凡缓声接着道：“这三绝，一绝菩萨像后清泉，二绝寺内古井许愿，三绝寺后古木青檀，姑娘来此，这三处不可不看上一眼。”

“我方才见公子往这方小井内投进了许愿石，想必此井就是了……”柳暮雨打量着手中的许愿石，剔透莹润，入手丝绸般爽滑，确是个好石头。

苏落凡点头，示意柳暮雨以此石许愿，柳暮雨也不矫情，许愿石攥在手心，贴在胸前，闭眼沉默了半会子，随后闻着扑通一声，石子落入了古井之中。

柳暮雨静静望着，许愿石隐入了深深的井底，清澈的井水荡起层层涟漪，水波撞在长满青苔的井壁上，破碎成一瓣瓣的晶莹。她的心境也如这井水一样，飘摇梦幻。

许愿石落下，随之落下的，似乎还有柳暮雨心中的冀盼。

“许愿石，许愿井，心愿藏在人心底。石子落，井水漾，不知何时心愿断……”苏落凡口中婉婉念着一首童谣，将柳暮雨拉回了现实。

“柳姑娘，在下还有些许小事，先行告退了。”苏落凡说罢，向她颔首一笑，掀起一阵带着桃花香的暖风，离开了小院。

衣袂飘扬，有光洒在身上，苏落凡转身，冠玉似的脸上却倏地流露出浓浓的哀色，眉山堆砌成心酸愁绪。

“阿桃，她和你是这般的相像……”

柳暮雨怔在原处，目送着他远去，鼻翼间似乎还萦绕着他身上素淡的桃花衣香，久久不能飘散。她收回眼光，低头望着那口幽深的许愿古井。

有风飘过，拂起稍稍散乱的鬓发，她无言，或许心里有话，只是不好说出。

“啊呀，这成什么样子，想我也是一代侠女，怎能此般拘泥？还是去寻那个小子，免得他担忧……”柳暮雨望了望头顶不算刺眼的日头，一双乌黑的眼眸眯起，自嘲了句。

……

灵台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然柳暮雨愣是寻了一遭，也未见到司徒清风的影子。

一群百姓还守在大慈殿外，而殿内隐隐传出僧人的禅唱之音，看来那大人物还未曾祭拜完毕，柳暮雨知道，里头的人物定是太师夫人及其膝下公子了，也不知苏落尘可来？

她并未冒然进去，只是在外略瞥了一眼，其内果真是在举行厚重的祭拜礼。

她悻悻然，默默收回视线，又转过头，去寻清风去了。

灵台寺，有一株十分古老的青檀木。传说曾云，古时有一得道高僧云游至此，在此老木下突生感悟，最终悟道飞仙，后人敬之，特在此立庙。

而那株青檀古木，也被视为此庙的圣树。

此刻，柳暮雨正站在此木前，确切说来，是看树下两人对弈。

一人竹青色长衫，乌黑的发丝由玉冠束住，面白如玉，眉目秀洁，丰神俊朗，此刻他的眉头蹙起，盯着面前的棋盘，一言不语，似在思忖棋路。

而另一人着一身鲜艳的红衫，面目说不出的美艳动人，可惜并非娇滴滴的美人，而是一个少年，他眉梢挑起，露出个得意的神情来，闲闲捻起一枚黑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