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青春暮年

洛府，洛川城的权利中心。从外界看出，高大雄伟的洛府府邸此刻灯火辉煌，几如白昼。洛府此刻有着从未有过的喧闹，酒菜的香气即使在门外也能清清楚楚地闻到。

洛府心善，在洛府附近乞讨的乞丐也得到了洛府的余荫，吃上了一顿美美的年夜饭。

是的，今天是新旧年头交替的日子，也是洛府大宴全族之人的日子。他乡异客，楚国新年大宴宾客的传统在洛家这里保存了下来。相貌伟健的洛家族长举起酒杯，哈哈大笑中，当着全族之人面前，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

“好。”有宾客呼喊，显然极为地畅快。

一白发青年也随着众宾客将酒杯举起，同样一饮而尽。席列宾客见到此刻，都不由目光一闪，诧异地看了那少年一眼，醉眼中都有着赞赏之意。但紧接着，那赞赏便转变成了浓浓的惊讶，因为少年接二连三地将一杯杯酒饮尽。那般豪情，除了在场极少的几个嗜酒之人，无人能够比得上。

一红衣女子坐在青年的对面，见到青年做法，只是夹着菜肴，一言不吭。“姐，他这样会喝死的。”青色衣衫的俏皮女子拉住女子的衣袖，眉目露出担忧之色。

女子将一块肉夹到青衣女子碗里，“吃饭，男人心情不好，喝点酒不算什么。”女子的声音透出一股洒脱之气，席中宾客闻言，都不由暗竖大拇指。“这红凉儿，果然名不虚传。”宾客们互望了一眼，在心里暗道。

原来，红衣女子名为红凉儿，声望极高，名声已然传播到了这夏国边陲之城。青衣女子名为洛青，是洛家的三小姐，却是红凉儿的闺阁好友。不知为何，这红凉儿竟然来到了夏国边城。

武者好饮，夜色渐浓，宴席将尽，依旧有好饮武者在豪饮美酒。让人惊讶的是，那白头青年也依旧在举杯痛饮着，见已无人相陪，他索性抱起酒坛，仰头畅饮起来。

“这位兄台，好酒量啊。”不知何时，小公子苏墨川也来到了此地，折扇轻摇，充满赞叹地说道。

“比起他，小川你可差远了。”另一成熟青年赵虎声音洪亮，有些揶揄地说道。

苏墨川无奈摇头，却又听到一清脆尖细的声音，“风流公子不好酒，可是大煞风景哟。”李三娘这样说道，也挪着步子，朝这里走来，她正是上午为红凉儿讲解洛川典故的三妹子。

洛青见到三人到来，面露喜色，眼睛一撇正喝酒的秦江，不由心头一跳，脸色微红地低下了头。见到洛青女儿娇羞的场景，李三娘等人不由哈哈大笑，更是让洛青羞得面庞通红。

红凉儿也早已停下碗筷，此刻正望着仰头灌酒的秦江，秦江的白发在月光下如同冬雪，白而沧桑。“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红凉儿眸光流转，心头暗道。

秦江咕咕地灌下最后一坛酒，终于扛不住酒精的力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阿虎，小川，送他回房间。”

“是，红姐。”赵虎立刻答道，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苏墨川。他二人到这里，本就是为了预防此事的，虽有杂役，但酒宴之下难免疏忽，他二人心细，便都来了此地。

宴席已尽，三位女子也都起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六人有一段相同方向的路途，行至一半，苏墨川闻着秦江鼻中传出的酒腥味，皱着眉头说道，“他可真能喝，大寇中也有能喝的玄境武者，但如他这般喝的，我还真没见过几个。”

“此人定然天赋异禀，我可没从他身上察觉到玄境气息。”赵虎的手抓着秦江的手腕，将其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这样说道。手腕上脉搏跳动，抓住那里，必然可以感觉到灵气流动。赵虎说出此言，便意味着他感觉不到秦江脉搏里灵气的流动。他的话，很有说服力。

红凉儿眼神一动，李三娘便抢着说道，“你说咱们救回了怎样一个人，少年白头，这可不多见啊。”

“人家也许是有什么伤心往事吧。”洛青插嘴，少女的想法总是美好而动人的。

“你们呀，都别猜了，等她醒来，你们自己问他不就得了。”红凉儿的最后一句，声调微高，婉转好听，显然是取笑洛青的，不由让洛青羞红了脸。

行至岔路口，三女子分开，红凉儿独自朝房间走去。月色皎洁，红凉儿望着明月，眼色也如流水，“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何能引起血晶震动。”月光笼罩下，红凉儿的脸庞有着说不出的疑惑。

红凉儿取出一枚血色的晶体，感受着晶体不断发烫，脸上的疑惑愈发的深了。“不管你有多神秘，我可不会向你低头的。”这样想着，红凉儿的眼中露出自信，快步地向房间走去。

青春暮年，这是何等悲哀的事情。秦江躺在床上，睡梦中的脸庞也带着说不出的哀愁。

今日午时，红凉儿将秦江救回洛家。随后，红凉儿为秦江注入灵力，虚弱的秦江开始复苏。秦江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血红色的眼瞳冰冷，带着说不出的冷漠。红凉儿也是在那一刻，感觉到身上的血晶开始暴动，血晶蕴含的血能仿佛要爆裂般喷涌而出，若不是红凉儿强行镇压，血晶暴动的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秦江瞳孔中的红色渐渐褪去，血晶的暴动也才慢慢停息。但一直冰冷着的血晶，从秦江苏醒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发烫了起来。

秦江睁眼，带着岁月辽远的寂寞，一头白发，仿佛历经了人事沧桑。他的脸庞虽然还很年轻，但仔细看他的眼睛，你便会发现，其实，他已经老去了许多。秦江看着陌生的场景，脸上突然就写满了惊骇。

秦江发现，他尝试运转体内灵力时，竟然得不到灵力的丝毫回应。那一刻，秦江顿时有一种世界崩塌的感觉。秦江脸上厉色一现，便要强行抽取天地灵气进入体内。

痛，剧痛。秦江体内的筋脉仿佛在一点一点的碎裂，让秦江不由得自行中断了自己的功法。

秦江身体一颤，脸上瞬间苍白了不少，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红凉儿摸着秦江的肩膀，又为他送去一股暖流，他这才好上许多。

“多……多谢。”秦江这样说着，同时露出了苍白的笑，笑容中的勉强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红凉儿望着他，放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们。”，然后便转身离开了。聪明的女孩总能把握好交往的尺度，红凉儿就很聪明，所以她没有问秦江任何问题，而是转身离开，把空间留给了秦江。的确，秦江现在需要空间，他得一个人呆一会，好好想一想最近的事情。

红凉儿离开后，秦江又多次尝试，最终在身体的剧痛下只能无奈地放弃。秦江躺在床上，三月前战斗的一幕已然模糊，可是零星的片段还是在秦江脑海里闪过，象一颗颗飞逝的流星。

秦江突然想起，他使出最后一招血舞的时候，身体上的剧痛，与现在一模一样。秦江意识到，一切的一切，都与血舞有关。

秦江盘膝坐下，运转起了血舞心法。

一口鲜血，立刻从秦江口中吐了出来。秦江捂着胸口，眼睛里有着浓浓的颓然。他现在可以确定，血舞，根本不是他玄境一重天的实力能够用出来的。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秦江逆天取力，终于得到浑身筋脉碎裂，灵力全无的下场。

秦江看着地上殷红的血，灰暗的眼神中发出最后一丝亮光。

白发魔神，他一定有办法。秦江侥幸地想着，强行闭上眼，暗自召唤魔神。许久，秦江睁开眼睛，便发现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

秦江听到了外面的呼喊，浓浓的年味从窗户的缝隙中传来，秦江的心里没有喜意，只有悲凉。咚咚的敲门声已然响起，秦江本不想开门，但却无可奈何。

夏国楚俗，洛川城的新年，与楚国的，很是相近。异乡为客，秦江突然感觉无比的孤独。秦江一口口将酒液灌入，只想大醉一场，让酒精麻痹神经，忘却掉心底里的无助。

秦江喝着酒，醉意朦胧。他功力全失，谈何复仇。一个凡人，在夏国，连生存都是问题。

新年的烟花很美，秦江的身体很醉。

青春暮年，这是何等哀伤的事情。它不比英雄迟暮，红颜老去，他们已经爱过、恨过、疯狂过、欢笑过，而青春的秦江，却什么都没有。他的大好人生就这样迟暮了。

烟花点亮的夜空，仿佛昭视着新的开始。秦江的心里，却滴下了一滴泪。

爱恨情仇转眼成空，权谋风光一抔黄土，秦江只想大醉一场。

夜很美，红凉儿夜未眠。她打开自己的窗户，望着绚烂的夜空。她看过很多场烟花，这不过是这些年平凡的一场。她在夜空中举着血晶，“巴依族，秦江，你们到底会有什么联系呢？”

风吹来，血晶闪烁着妖异的芒。红凉儿睫毛颤动，心里暗自做下一个决定。又是一轮新的烟花，红凉儿像个小女孩般，脸上露出了向往。

这一刻，她不再是黑域寇的三首领，只是个倾慕烟花的普通女孩。

秦江闭着眼，睡意深沉，耳边不断有烟花声轰鸣。

烟花尽，旧年已过，新年将启。